一天後,鄭修抵達漓城時,天上下著毛毛細雨。
入城百姓皆身披蓑衣,城門旁,告示欄上,百姓裡三圈外三圈地圍了近百。
騎於馬上,鄭修居高臨下,遠遠看見告示欄上貼滿了告示,告示上醒目地寫著“招安令”三字。
城門有軍隊把守,但鄭修如今模樣一看就是貧苦書生,身後揹著病重女子,守城衛兵稍作盤問後,並未阻攔,放了鄭修入城。
日近晌午,鄭修騎馬走了一夜,眼窩深陷,頗為疲憊。但他仍是強忍著疲乏,用所剩不多的盤纏在客棧中租了一間房,安置好小桃後,到重金花了三兩銀子請了最好的郎中上門替小桃治病。
看著行囊中僅剩的幾顆碎銀,鄭修忽然無比懷念昔日的富豪生活,並自嘲萬萬沒想到自己也有被金錢所困擾的這一天。
“公孫夫人不慎染了風寒,幸虧你來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老郎中替小桃把脈後,慣例恐嚇幾句,開了幾副煎藥,並詳細交代了藥方的煎法。
鄭修推開紙窗,向客棧借來火爐與陶鍋。不多時,屋內飄出難聞的草藥味。
替小桃喂藥後,小桃嘴裡嘟囔幾句,又睡下了。
至此,鄭修實在扛不住了,趴在床邊,眼皮耷拉,不知不覺睡著了。
在迷迷糊糊間,鄭修感覺有人在摸他的鼻子。
睜開眼一看,小桃正眨著兩顆明亮的眼睛,做賊般紅著臉,捂著被子偷偷地用手指碰著鄭修的鼻尖。當她看見鄭修睜開眼睛,手指觸電般彈開,連忙閉上眼睛裝作自己還沒醒。
“公子,小桃似乎聽見,有人、有人、有人在說‘公孫夫人’。”
二人氣氛尷尬,沉默幾許後小桃張口便紅著臉問出了這個奇怪的問題。
“你定是聽錯了。”
鄭修篤定道。
“是麼。”
小桃縮排被子裡,病怏怏地回答。
鄭修伸手貼著小桃額頭,摸了摸。
退燒了。
“我出門替你買些吃的。”
鄭修出門,掂了掂懷裡的碎銀,輕嘆一聲,估計這點錢付明日的房費都夠懸。出門後,鄭修想到了賺錢的法子,找了一個熱鬧的位置,擺起了地攤。
賣畫。
市集上人來人往,內卷嚴重。起初鄭修的小地攤無人問津,他無奈之下,掛出招牌——“公孫親傳,畫聖之技”。
擺出招牌後,很快,一位年輕的公子半信半疑地上前諮詢:“公孫?哪個公孫?”
“那個公孫。”
鄭修笑道。
“又是一個騙子。”
公子冷笑著走開。
“又?”
鄭修聞言有些納悶。
足足一個時辰後,鄭修總算做成了第一單生意。
有一位城內的公子,一個月後家他爹過八十大壽。他叭叭地朝鄭修訴苦,說他爹什麼都不好,偏好字畫,他上有兩兄,下有一弟,老爹還有三房嬌妾、萬畝耕地等著繼承。他隱晦地說如果鄭修真能畫出討他老爹歡喜的字畫,定有重酬。
他還說,自己對老爹的嬌妾沒有興趣,主要是那萬畝耕地。
“重酬倒不必,一兩銀子,童叟無欺。”
“什麼都畫?”
“不畫人面。”
“好,請先生起筆。”
並非所有富二代都驕橫跋扈。
這人就很有禮貌。
當然也有可能他還不夠富。
鄭修想著,什麼畫值一兩銀子。思索片刻後,鄭修畫了一副山水圖,面朝大海,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腳下騎雲,朝東仙去。
題字:壽比南山、羽化登仙。
落款:公孫陌。
鄭修為謝洛河畫了將近半年的“背影”,畫功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進步到連他自己都不認識的地步。畫一落成,富家公子當即丟下一袋銀子,歡天喜地地捲起畫卷走了。
買了一籠熱騰騰的肉包子,還有一碗香氣撲鼻的燕地美食“流脂粟米羹”,當鄭修抱著兩大袋油布包匆匆往客棧回程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戴著斗笠,壓低帽簷,安靜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