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無暇手持長矛，御馬立前，完全無畏城樓上不斷投下來的石頭，跟著將士一起廝殺。他旁邊有個與他一樣大小的少年，戰袍烈烈，英氣逼人。
秋末的風從大魏國都吹過，一直吹到了吳國邊境。
“長玦。”穆無暇喊了他一聲：“你先退回去，你皇姐跟朕說過，要保護好你。”
輕嘆一聲，千百眉想，要是長玦能快點長大就好了，替他皇姐分擔些，也不至於讓她事事操心。
姜長玦的一張臉與桃花有六分相似，氣場卻是格外陽剛，揮起長劍便道：“男兒戰場若不在前頭，活著有什麼意思？況且，陛下都未退，哪有臣下先退的道理？”
於他而言，這天下傾覆也不是什麼大事，蒼生螻蟻，各有宿命，與他何干？但這小傢伙卻是在意極了，雖然總罵長玦是個二愣子，可她自己何嘗不是呢？
“朕是沒辦法退。”穆無暇抿唇，一邊揮著長矛取人首級，一邊冷靜地道：“多少人等著看朕的戰績，不然無法服眾。”
為什麼這國家興亡的大事，像是都落在這小女子肩上了一樣？她還這麼小，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去扛的？
“巧了。”姜長玦道：“臣下跟您一樣，也得向人證明這主帥的位置不是白坐的。”
“傻子。”千百眉伸手，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裡，眼裡滿是憐愛。
趙魏聯軍都在後頭與吳國計程車兵拼殺，就見大魏的皇帝和趙國的主帥一起策馬，左右分開，將城門口守得死緊，出來多少人就收多少人頭。
“也沒人說喜歡就必須長相廝守一輩子。”桃花嬉皮笑臉地道：“現在不是還有很長的時間能在一起嗎？那就沒什麼遺憾了啊。”
幾個副將看得冷汗涔涔，安穩日子過久了，軍中不少人都開始怕死起來。然而沒想到這初戰竟然就打得這麼激烈，魏國皇帝和趙國主帥都在前頭，他們自然也不敢退，本來打算兩天攻破的城門，還來不及等休戰，就已經攻下了。
千百眉目光深邃：“可是，你不是喜歡他嗎？”
發戰報的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主帥和魏王都回營了，捷報才八百里加急地傳了回去。
“還能如何？”桃花道：“自然是站在長玦的那一邊。”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焦常安站在旁邊，看著穆無暇和姜長玦，輕笑道：“這天下也註定是你們的天下。”
“為師不是在說這個。”千百眉搖頭：“為師的意思是，你與他是這般相互算計的情況，那將來若是到了趙魏必須對立的時候，你當如何？”
姜長玦有些好奇地打量這老者，他似乎是在他們進入吳國境內之後才出現的，但穆無暇對他是完全信任，還讓他當了軍師。
“我自己？”桃花挑眉：“我不是挺好的嗎？錦衣玉食的，還不用上戰場打仗，比起長玦來說，我是在享福。”
是個什麼人？
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千百眉有些心疼地道：“你沒想過自己該怎麼辦嗎？”
穆無暇笑了笑，看著他問：“以大人的看法，拿下邊境十城之後，有多久能攻下吳國國都？”
“不行啊。”桃花長嘆一口氣：“我若是走了，長玦就更加會被他們玩弄於鼓掌。現在在沈在野身邊待著，他若是有什麼動靜，我起碼還能想著對策。”
焦常安慈眉善目地捻著鬍鬚，想了想道：“明年的春天，陛下即可凱旋。”
“既然如此，那你還留在他身邊做什麼？”千百眉道：“跟為師走了算了。”
如今已經快入冬了，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把吳國的都城拿下？姜長玦聽著其實是不信的。
桃花聳肩：“他為什麼要考慮我呢？家國天下，難道不比兒女情長來得重要？”
然而，接下來的情況當真如那老者所言，他們一路從邊城打到吳國國都，冬天都還沒過完。
千百眉聽明白了，眉頭皺得更緊：“他心思怎麼這麼多？都沒考慮過你的感受嗎？長玦畢竟是你弟弟。”
“我回來了。”看著皇宮那巍峨的宮門，穆無暇笑得很開心：“不知故人是否都安好？”
“所以無論如何，在這場大戰徹底結束之前，趙國的皇位必須有人佔著。”
姜長玦在他身後不遠處立馬，覺得好奇極了。穆無暇是大魏的皇帝，怎麼會在這裡說回來了呢？難不成還記掛著當初的人質之辱？
“現在沒法兒切。”桃花使勁搖頭：“雖然我也想讓長玦登基為帝，但是如今長玦與大魏的兵力在一起，一旦父皇駕崩，皇長女又薨逝的話，他只能提前回國繼位，那就必定帶著大魏的軍隊回趙，根本甩不掉，到時候就是引狼入室。若長玦衝動反抗，很可能還會被大魏的人挾持，以便讓趙國無主，更好攻破。”
老者引著他們進宮，吳國慘敗，帝王自盡，皇室之人只留下了幾個皇子，如今正跪在殿前，驚恐地看著他們。
“為什麼？”千百眉不悅極了：“你忘記那幾個人是怎麼對你和長玦的了？要不是急著來找你，為師早就該再闖一次皇宮，將他們都切了！”
“你……驚蟄？”吳國太子驚愕地看著穆無暇，不敢置信地搖頭：“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會是大魏的皇帝！”
“喜不喜歡跟防不防備是兩回事。”桃花認真地道：“您聽徒兒的就沒錯，長玦若是能拿下吳國邊城，那是他的本事，兵權也該在他那樣的人手裡握著。但是，您千萬別聽沈在野的話，一定不能傷了我父皇和呂氏以及姜素蘅的性命。”
“皇兄，別來無恙。”穆無暇笑了笑：“我來討我母妃和大皇兄的命債了。”
“怎麼？”千百眉有些意外：“你不是那麼喜歡他嗎？為何還如此防備他？”
瞳孔微縮，太子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忍不住邊後退邊搖頭：“不會的，肯定是哪裡弄錯了，驚蟄，你最善良了，怎麼捨得對皇兄動手？”
桃花跳下床，拉著他就坐在外室，一臉嚴肅地道：“師父，您千萬別答應沈在野任何關於長玦的事，這些事都交給徒兒來辦。”
“善良是佛祖和菩薩該有的東西。”抽出長劍，穆無暇平靜地看著他道：“我送你去見他們，你會發現他們很善良的。”
青苔還沒來得及回答，千百眉直接就從窗戶翻了進來，看著她笑道：“一看你就知道還有話要跟為師講。”
焦常留捻鬚微笑，看著穆無暇的長劍落下去，濺起一片鮮血，不由地點頭道：“沈在野將你教得很好，對不仁之人，你再也沒有多餘的寬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