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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說我曾對雷蒙德·韋斯特先生懷有十分欽佩之情。我知道他被認為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小說家,作為詩人的名氣也很大。他的詩歌中沒有大寫字母,我想,這是為了表達現代主義。他的書描寫的是討厭的人過著極端乏味的生活。

他對“簡姨媽”抱有寬容的情感,她在場時,他暗指她為“倖存者”。

她帶著奉承的興趣聽他說話,如果她眼睛裡有時閃出歡樂的光芒,我敢說他絕不會注意到。

他帶著唐突的殷勤,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格里塞爾達身上。他們探討了現代戲劇,然後又談到現代裝飾方案。格里塞爾達假裝嘲笑雷蒙德·韋斯特,但我想,她很容易被他的談話所影響。

在我與馬普爾小姐乏味的交談中,我不時聽到他重複著那句“你在這兒算是被埋沒了”。

我終於被激怒了,突然發問:“我想你認為我們這兒與世隔絕,是嗎?”

雷蒙德·韋斯特晃著手中的香菸。

“我把聖瑪麗米德看成一潭死水。”他以權威的口吻說。

他看著我們,做好了我們會對這番話表示怨恨不滿的準備。可惜,令他有些懊惱的是,居然沒有一個人表示惱怒。

“這個比喻可不怎麼樣,親愛的雷蒙德,”馬普爾小姐尖刻地說,“我相信,如果從一潭死水中取出一滴水,把它放在顯微鏡下,你會發現沒有什麼比那更充滿生命的活力了。”

“生命——較差的那種。”小說家承認。

“生命全都是一樣的,不是嗎?”馬普爾小姐問道。

“你難道把自己比作一潭死水中的居民嗎,簡姨媽?”

“親愛的,我記得,你在上一本書中說過類似的話。”

沒有哪個聰明的年輕人喜歡別人引用自己書中的內容來攻擊自己,雷蒙德也不例外。

“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厲聲說道。

“歸根結底,每個地方的生命都是一樣的,”馬普爾小姐沉著地說,“你知道,出生,長大,與人接觸、競爭,然後是結婚和生孩子……”

“最後是死亡,”雷蒙德說,“沒有死亡證明書的死亡,行屍走肉。”

“談到死亡,”格里塞爾達說,“你知道我們這兒發生了一樁謀殺案嗎?”

雷蒙德·韋斯特揮了一下手中的香菸,不想談這個話題。

“謀殺太殘忍了,”他說,“我對這個沒有興趣。”

這句話騙不了我。常言道,沒有人不樂於見到戀人成其良緣,把這句諺語用在謀殺上可以道出另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沒有人會對謀殺不感興趣。像我和格里塞爾達這樣簡單的人會承認這個事實,但雷蒙德·韋斯特這種人會裝作覺得這個話題很乏味——至少最初的五分鐘是這樣。

然而,馬普爾小姐的一句話暴露了她外甥的真面目:

“吃飯的時候,我和雷蒙德就沒聊別的。”

“我對所有的當地新聞都有濃厚的興趣。”雷蒙德趕忙說。他微笑著看向馬普爾小姐,笑容裡摻雜著親切和寬容。

“你有什麼高見,韋斯特先生?”格里塞爾達問道。

“從邏輯上推斷,”雷蒙德·韋斯特再次揮舞香菸,“只有一個人有可能殺死普羅瑟羅。”

“是嗎?”格里塞爾達問道。

我們眼巴巴地等待下文。

“牧師。”雷蒙德說著伸出一根指頭指著我。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當然,”他讓我放心,“我知道不是你乾的。生活從來就不是它應該有的樣子。你們想想,多有戲劇性啊——多麼合適——教堂執事在牧師的書房裡遇害。太精彩了!”

“那動機是什麼?”我問道。

“哦!這一點很有趣,”他坐起身,把煙熄滅,“我想是自卑情結在作祟。可能是太壓抑了。我很想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將會複雜得令人吃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在教區的會議上、在唱詩班男孩的郊遊中見到這個男人,看他在教堂裡分發福音袋,把福音袋放到祭壇上。他一直厭惡這個人,但不得不強忍著這種厭惡。這種想法不符合基督教的精神,他不會鼓勵自己這麼做。於是,這種怨恨在心底潰爛化膿。終於有一天——”

他做了一個生動逼真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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