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以撒有很多缺點,但是避重就輕不是他的特點。他從不管是不是會違揹我的願望。他到牛津去讀書,那所學校我沒有捐款過。
問:他在那裡認識了羅素,對吧?
答:他們一起上“宏觀經濟學”的課,羅素學業完成時,以撒把他推薦給我。羅素立刻就成了我的左右手。
問:那是你想讓以撒做的職位。
答:但是他永遠不會接受的。但他小的時候……(努力不讓自己抽泣)
問:我們現在繼續。
答:謝謝。原諒我如此情緒化。他只是一個孩子,還不到十一歲的時候,一天他回家時帶回一隻狗,那是他在大街上撿的。我很生氣,我不喜歡動物。你喜歡嗎?
問:很喜歡。
答:哦,那麼你該見見那隻狗。那是很醜的雜種狗,臭味熏天,只有三條腿。看起來它好像在街上流浪很多年了。對這種狗唯一合理的做法就是送給獸醫結束它悲慘的生活。我跟以撒就是這麼說的。他看著我回答:“你也是被人從街上撿回來的,爸爸。你覺得拉比該結束你的痛苦生命嗎?”
問:噢!
答:我感到內心被人打了一下。既有害怕也有驕傲。這是我的兒子!我允許他養那隻狗,只要他負責照顧它。他做到了。那隻可憐的傢伙又活了四年。
問:我想我明白了你剛才說過的話。
答:即使當他還是一個孩子時,他就知道他不想在我的影子下生活。在他……最後一天,他去一個工作面試,是坎通菲茲拉德公司[2],金融服務公司。他在北樓一百零四層。
問:你想歇一會兒嗎?
答:不用擔心。我沒事,以撒那天給我打電話,我正看著CNN電視臺。我當時一個週末都沒跟他說話,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會在那裡。
問:喝點水吧。
答:我拿起電話,他說:“爸爸,我在世貿中心。這裡有一個爆炸。我很害怕。”我站起來,嚇壞了。我想我對他叫起來。我不記得我說了什麼。他又對我說:“我十分鐘前就在給你打電話。網路一定超載。爸爸,我愛你。”我告訴他保持冷靜,我會給當局打電話。我會讓他離開那裡。“我們下不了樓,爸爸。我們下面的樓層已經塌了,著火了。很熱,我想……”就是這些。當時他二十四歲。(停頓了很久)我盯著話筒,用我的手指攥著它,我不明白。訊號斷了。我想當時我的大腦已經短路。因為那天后來的事情完全從我腦子裡抹去了。
問:後來你什麼也沒有聽說嗎?
答:我當然想啊。第二天我開啟報紙,看倖存者的名單。然後我看照片。他在那裡,空中……自由了。他選擇跳樓。
問:天啊,非常遺憾,凱因先生。
答:我不遺憾。那時候的火苗的熱量一定是難以忍受。他有勇氣砸開窗戶選擇他的命運。也許那天就是他註定死亡的命運,但是沒人會告訴他怎麼死。他像一個男人一樣擁抱自己的命運。他死得堅強。他飛在天上,十秒鐘在天上。這些年我給他制訂的計劃那一瞬間全部結束了。
問:上帝啊,真可怕。
答:所有這些本都是他的,所有。
凱因大樓,紐約
“你肯定你記不起來了?”
“我告訴你,他讓我轉過身,然後他按了幾個數字。”
“這樣下去不行。還有大約60%的組合要試。你得給我些線索,任何什麼。”
他們在電梯門口。這塊面板顯然比剛才那個難得多。那個是用手掌紋,這就是一個簡單的數字按板,就像自動提款機一樣。但事實上要從有限的儲存器卡上獲得那個數字組合,幾乎不可能。為了開啟電梯門,阿爾伯特用一根很長很粗的線連進面板,試圖用最原始的方式打破密碼。用最原始的說法就是,用電腦試用所有可能的組合。從零到九,從一位數開始。這可能要花很長時間。
“我們有三分鐘。我們來用電腦再試六次,二十位的排列。我已經把處理器的一切輸到解碼程式裡了。”
手提電腦的風扇發出討厭的嗡嗡聲,就像有一百隻蜜蜂被鎖在一個盒子裡似的。
奧威爾使勁想著。他轉過身對著牆,看著他的手錶。不超過三秒鐘。
“我把它鎖在十位數以內。”阿爾伯特說。
“你肯定?”奧威爾回過身來問。
“絕對沒錯。我想我們也別無選擇。”
“那會花幾分鐘?”
“四分鐘。”阿爾伯特摸著他的下巴緊張地說,“希望這是最後一個組合,因為我已經聽到有人上來了。”
在走廊盡頭,有人敲門。
[1] 盛世廣告(Saatchi & Saatchi),全球第四大廣告傳播集團陽獅的子公司,總部在英國倫敦。
[2] 坎通菲茲拉德(Cantor Ftzgerald),全球金融服務公司,尤其在債券方面很有建樹。總部在紐約曼哈頓。以前在雙塔樓,是911受打擊最大的公司之一,六百八十五名員工身亡。當時共九百八十名員工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