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黎明(1 / 9)

小說:孔雀祭 作者:陳舜臣

白色的布,蓋在藍珀爾夫人的臉上。

“確實是藍珀爾夫人。”羅絲的話清晰明瞭。

但為了以防萬一,警方讓中垣照道也前來確認一下死者的身份,因此屍體還沒有放進冰庫。

光從屍體看就可以判定出死因,何況死者還留下了遺書,所以無須再做司法解剖——醫生和警察正在討論這件事。

原先看護屍體的警察有事暫時離開了房間,只剩下羅絲一個人面對著藍珀爾夫人的屍體。

她輕輕撩起白布,再次凝視著藍珀爾夫人的臉,低聲叫了一聲:“媽媽……”

其實,當時聽中垣說了倉田豐子的事之後,她就開始懷疑母親還活著了。

備課的時候,她查閱了一些日本的風俗,在《百科全書》中看到一條介紹——葵祭本於舊曆四月中旬的酉日舉行,現改為公曆五月十五日。

看到這段文字時,她猛然想起這天不僅是母親的忌日,也是母親將病重的朋友接到家裡的日子。

兩件事重疊的瞬間,一道可怕的閃電從她心頭掠過。她回想起當時拜訪北杉醫生的情景來,不由得驚叫了一聲——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北杉醫生的態度那麼奇怪了。

“他一定也知道媽媽還活著吧?”

北杉醫生那低沉而厚重的聲音,化作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深深鑽進羅絲心裡——

“俗話說得好,難得糊塗……看到你窮追不捨的樣子,我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當然,有些你不必知道的事,或者說你不該知道的事,我就不說了。”

……

“不該知道的事”,莫非指的就是母親還活著這件事?

“難道我就真的這麼可憐嗎?”

羅絲想起了走出北杉診所時的感覺——當時,北杉醫生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不管是誰,只要知道立花久子還活著,大概都會用這樣的目光來看羅絲吧。

羅絲曾以為,如果母親還活著,而且人在日本的話,一定會來找這個女兒的。

魯桑太太的案子發生後,羅絲.吉爾莫亞的名字和那篇報道一起出現在各大報紙上,等於把她在日本的訊息告訴了所有人。可是,羅絲再三尋找,仍未能在身邊找到和母親年齡相仿的婦人。

“難道是藍珀爾夫人?”

中垣曾告訴她,在“烏強號”上的時候,藍珀爾夫人特地叮囑中垣——“您不如也來做一次羅絲小姐的貴人吧,讓她的這份嚮往有個著落。”

因此羅絲才開始懷疑藍珀爾夫人。這種叮囑超出了一般的關心,甚至可以說是多管閒事,但如果是自己的親人說的,那麼也就合情合理了。

羅絲越想越煩惱。

她一直悶悶不樂,讓中垣擔心不已。

她也試著把心思都集中到備課上,想要努力忘掉煩惱。但這件事對她而言就像魚鯁在喉。

可是,她沒有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死於二十三年前那場事故的不是自己的母親。

“調查一下倉田豐子吧。”

羅絲下定決心後,獨自一人前往京都八坂路的文華堂。

中垣說,文華堂的老闆和倉田豐子是老鄉。

那天站在櫃檯裡的不是老闆娘,而是一箇中年男子,看起來應該是老闆。羅絲買了一隻精緻的丹波燒壺,隨口問道:“您是京都人嗎?”

“我一直住在京都,不過其實我是廣島人。”男子回答說。

“哦?是嗎?我有個朋友也是廣島的……你家在廣島市內嗎?”

“不是,我老家在N村。”

“離廣島市遠嗎?”

“坐公交車的話,大概一個小時吧。”

和中垣去廣島旅行的第三天,她說要單獨去鄉下走走,其實就是去了N村。不過羅絲在去N村的前一天就已經知道藍珀爾夫人是自己的母親了。因為那天在比治山公園,他們遇到了藍珀爾夫人。

羅絲知道母親一定會守在今村敬介身邊——今村住在廣島的D醫院裡,而藍珀爾夫人出現在廣島的比治山公園——羅絲立刻明白了這樣的巧合意味著什麼。

正是因為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羅絲當時才會全身僵硬。

照理說,藍珀爾夫人與兩人久別重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但她卻沒聊幾句就找藉口匆匆離開了。

羅絲明白,藍珀爾夫人是為了歇口氣,才到比治山公園去的。

“她必須儘快趕回那個命在旦夕的病人身邊去。”

答案似乎已經揭曉了,但羅絲翌日還是獨自去了N村,在村公所查閱了戶口冊。

羅絲在除籍簿裡找到了倉田豐子的戶籍。據記錄,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倉田豐子和外國人結婚了,因而喪失了日本國籍。吉爾莫亞家發生火災之後,倉田豐子的戶籍也沒有因其死亡而登出。

一天後,羅絲就在D醫院裡得知了今村敬介的死訊。

羅絲從未見過今村,而且聽說他本就康復無望,所以對今村的死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震驚。一開始,她心頭只劃過一種平淡的感慨——“媽媽的戀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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