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

小說:罈子裡的殘指 作者:楊東

老錢這狗東西也不是什麼好鳥,還霸佔了我的大芳子,愛哪兒去哪兒去吧。這緊要關頭的,自個兒保全了比什麼都強。想著想著我這心裡頭也就覺得舒坦了,只是還怕得厲害,連放了好幾個響屁。心想給高大爺磕幾個頭求他老人家別怪罪,之後馬上回家算了。沒錢我就窮著,就不娶媳婦,這勾當要命,咋窮也比沒命強。

剛跪下來就覺得有人在背後拍了下我肩膀,冰冰涼涼的。嚇得我抱住腦袋就嚷嚷“不關我事,不關我事”,一著急又連放了好幾個臭屁。轉念一想,該不會是老錢玩把戲耍我呢吧?心裡不由一喜,可當我轉身一看,沒有人啊。那是什麼東西拍我?

我壯著膽子往墳地裡四處一掃,看見一個若有若無的紅影在十幾丈外飄著,越飄越遠。我晃了幾下腦袋,又看不見了。心想,別自個兒嚇唬自個兒了,嚇出病來那赤腳醫可不賒賬。

算了,這頭也別磕了,高大爺生前也是窮人,也打了一輩子光棍,我也照一輩子打,我們倆是一夥的,同病相憐,估計他也不能挑我。起身就往村兒裡頭跑,比兔子都快。

跑到大柏樹下的時候,我剛站穩腳想歇口氣兒,只感覺從上面跳下來兩個黑影,我就被一個麻袋之類的東西給罩住了身子。緊接著胳膊上被什麼給紮了一下,腦子裡就開始犯迷糊,之後就啥也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腦子裡總算是清楚了些,恍惚地聽到有說話聲,是兩個男的。其中一個“娘娘腔”說:“老闆也真是的,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不孝順,這眼下都死翹翹了還偏偏這麼弄,還能復活了不成?要真是復活了也得讓他給氣死。”話音未落,緊接著又奶聲奶氣地“哼”了聲。

另一個“公鴨嗓”接著說:“咱哥倆也不用管那麼多,等會兒那個土老帽兒把屍體弄來咱帶走就是了,這一千塊錢咱哥倆二一添作五。誰讓這個土老帽兒瞪著倆瞎眼睛鑽咱盜洞裡來著,還省咱的事兒了。要是沒弄來……”“公鴨嗓”陰險地嘿嘿笑了起來。

我努力睜開眼睛,透過麻袋的縫隙向外頭看。兩個男的正不懷好意地衝我這兒笑。我心想,這下可算把老命徹底交待了。老錢死活還不知道呢,更別說弄屍體來了。這三驢子也不知道在哪兒。想想自個兒這一百多斤分量指不定啥時候就給人放了氣心裡頭就難受,都活了半輩子了,我還沒那個過呢,真後悔村頭兒劉寡婦勾引我那會兒沒答應她。想到這兒,眼淚繞著眼珠子轉來轉去,我還不敢哭出來,讓他們聽到只能死得更快。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聽見有腳步聲正從遠處朝這兒走過來,我耳朵一直不錯,村裡一般人家的看家狗都比不上我耳朵好使。還好,我沒被人捆上,但袋子是從外面繫緊的,弄不開。我在袋子上摳了個大點兒的窟窿,四下望了望,這地兒挺眼熟,是老錢他們村廢棄的磨米坊,多少年不用了。這不是老錢說的交貨地兒嗎?現在天還黑著,塌掉的屋頂漏下來不少月光,仔細看能看得見人臉。來的人是老錢,肩上扛著什麼,用布包著,像是個人,應該是高大爺的屍體。我沒敢喊他,心想看看情況再說吧,老錢這狗東西現在是人是鬼還說不好呢。

老錢東張西望地往磨米坊裡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抬起下巴問那兩個人:“你們是三驢子的朋友吧?”

“娘娘腔”搶著應道:“對,三驢子有事兒來不了了,”又指著老錢肩上的東西說:“把東西交給我們倆就行了。”

這“娘娘腔”一說話就讓我想起村頭兒劉寡婦,下輩子他要是託生成女人我保準兒娶她。

老錢似乎看出了苗頭不對,往後挪了挪步子:“那你倆把錢先給了吧。”

“公鴨嗓”的語氣特別硬,狠狠地說:“錢我們都給三驢子了,你回去找他要就行了。”

老錢又往後挪了兩步,眼睛在這兩個傢伙身上看來看去。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試探性地往前邁著步子。

我心想老錢你倒是把東西快給他們啊,不然老哥我可就交待這兒了。我交待了你朝誰要那半袋米去?恨得我牙根直癢癢。見老錢轉身要跑,我大叫了出來:“老錢老錢,快救我,我還欠你半袋米呢,我死了做鬼就不還你啦!”我本來沒抱多大希望,老錢沒姓錯姓,就認得錢,見著錢比見親爹都親。再說,那屍體比半袋米可值錢多了。沒想到的是,他還真停了下來,迷茫地看向我這邊兒。我一看有戲,又嚷嚷了句:“等我老死了屍體也歸你賣,你不虧,快把我換回去吧!”

“娘娘腔”朝我這邊兒折了過來,還扭著屁股,那屁股扭得那叫一個圓啊!我正這麼想著,誰知他卻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刀來,我的天哪,要幹嗎啊這是?嚇得我直叫喚:“老錢老錢老錢啊……”

事到如今我也就一閉眼等著挨刀了,哪知“啪啪”兩個巴掌扇在我腮幫子上。我睜眼一看,這“娘娘腔”把麻袋給割破了,刀正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敢動彈,眼巴巴地看著老錢:“老錢啊,兄弟啊,我屍體真歸你,要不咱寫個牛皮文書還不成嗎?”

老錢罵了句:“媽媽的,到那時候我也快完蛋了,要錢還有個屁用?”嘴上雖是這麼說,他還是把高大爺的屍體放了下來。

“公鴨嗓”擺擺手讓他往後退了幾步,上前看了眼屍體之後,朝我這邊兒點了點頭。“娘娘腔”轉到我身後朝我屁股上猛踹了一大腳。這腳太重了,他媽的!

藉著那一腳的勁兒,我一口氣跑出去十多丈遠才敢停下來。老錢剎不住車,還在前頭拼命地跑,看他那熊樣兒我就忍不住笑,這狗東西肯定還是人,鬼要是這麼膽小咱老少爺們就不用怕鬼了。

我們倆準備去三驢子家找他好好理論理論,這孫子和外人合夥欺負我們倆,什麼玩意啊?磨米坊在村子的大南頭兒,和住戶有個二十來丈遠的距離,到三驢子家還有十來分鐘的路要走,老錢這狗東西埋怨了我一路。

在墳山子那會兒,老錢的屁股沒坐穩,一哧溜滑進了棺材裡,隨後那棺材蓋子也跟著滑了下去。滑下去後,他正臉貼在了高大爺的臉上,差點兒沒把他給噁心死,動了好幾下才翻過身來。老錢拍了好一會兒棺材蓋我也沒回應個動靜兒,裡邊兒沒有空氣,憋得慌,老錢喘不過氣來,推了幾下棺材蓋子也沒推動,腳下慌亂,把高大爺那肉身子給絆到了一邊兒,底下竟然露出個窟窿來,他就順著那窟窿鑽了下去。他小子肯定是尋思著下邊兒沒準兒有好東西,又把屍體從下邊兒給挪正了。從底下摸了半天,從大柏樹後邊兒摸了出來,原來是他媽的盜洞,也有別人想盜高大爺屍體?

我想了想方才那兩個男的說的話,肯定是他們倆乾的。那麻袋肯定是打算裝高大爺屍體用的!想到這兒直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誰知道之前裝過屍體沒?

見老錢埋怨個沒完沒了的,我反過來也埋怨了他幾句:“你個狗東西還有臉說呢!把高大爺給挪回去!不就是想吃獨食嗎你?我都不該揭棺材找你。對了,你小子拍我幹嗎?想嚇死我啊你?”

“誰拍你啦?那盜洞一直打到大樹後邊兒,我從地底下鑽出來拍你啊?”之後故意陰陽怪氣兒地補充了句,“不會是高大爺吧?”

我嘴裡罵了一句“去你媽的”。可心裡一想,對啊,不應該是他拍的啊,那是誰拍的?又想到那個紅影兒,什麼東西啊那是?

“老哥你這是怎麼了?想啥呢?”

我搖搖頭,“沒事兒。”心裡暗暗地告訴自己,肯定是方才太緊張了,嚇壞了。可是,那道紅影卻冤魂一樣一直在我腦子裡晃來晃去的。

三驢子家屋子裡還亮著燈,大門上了鎖。他家是鐵門,怕弄出動靜來驚動了鄰居,我和老錢翻牆進了院子。開門的是三驢子媳婦,二話沒說,我和老錢衝進屋子裡就給三驢子來了頓“棒子燉肉”,嘴裡還一句句爹媽地罵著。三驢子媳婦衝上來嚷嚷:“別打了,別打了,他都這樣了你們就別打了!”

我停下手來一看,三驢子鼻青臉腫地坐在炕上,胳膊上還有兩道口子在往下淌血,像是被刀劃的,旁邊兒放著一瓶紫藥水,臉上也是這兒抹一塊兒那兒擦一處的。

三驢子抽抽搭搭地說:“哥倆饒了我吧,那倆城裡人拿刀逼著我,要不我咋能把哥倆給賣了?再說我也沒拿著錢,那一百塊錢定錢還是我搭上的。”

我記起磨米坊裡聽那兩人說的一千塊錢的事兒。正好現在人都在,就說:“當初那倆城裡人真的說給五百塊?”

老錢不自在地咳了下,耷拉個腦袋:“七百,我心想自個兒留二百。”

三驢子也是個聰明人,看出我知道了底子,搶過話頭說:“這事兒就算了、算了,反正也沒得著錢。這回有個大的,咱哥仨一塊兒分、一塊兒分。今兒這是弄回去頂替火化,人家那城裡人門路廣,隨便弄個屍體就成了。下一個是大買賣、大買賣!”

我們倆直勾勾看著三驢子,也不言語。

三驢子接著說:“這回是要‘配陰婚’用,地兒也遠著呢,都外地的,不敢騙咱,就是非得要女屍才行。”

三驢子媳婦衝上來在他臉上一頓亂撓:“你個缺陰德的,咱連個崽子都沒整出來,就是你缺德,那玩意不好使……”

我和老錢忍不住笑個痛快,三驢子見失了面子,一把將他老孃們推開,嚷嚷:“再鬧把你賣了。你看誰家的崽子是從老爺們肚子裡整出來的?我要是能生還留著你幹嗎?早把你剁巴剁巴賣了。”

老錢插話說:“剁巴了就不值錢了。”聽得三驢子媳婦直打哆嗦。

三驢子不忘笑嘻嘻地衝我們倆強調:“配陰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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