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活著的故事

小說:罈子裡的殘指 作者:楊東

我們兩個往後退了一步,定了定神。畢竟是整天和屍體打交道的,也說不上多麼害怕。

手電光再次照上去,整個屍體都浮了上來,那屍體的身上穿著大紅的衣服,繡著個黃色金邊兒的大鳳凰,只是那色彩淡了些。從面相上看,是個女屍,只是面板被水泡得很白,慘白如紙。

“小紅?”

我們兩個幾乎同時嘟囔出這兩個字來,白鬍子老頭兒的故事就像某種預言始終圍繞著我們。

我們兩個彎下腰去扯那女屍的衣服,可能是由於在水裡泡的時間太長,稍微一用力衣服就會被扯下來一塊。我們只好又跳下去用力往上託。

我忍不住把女屍和白鬍子老頭兒的故事聯絡在一塊兒。如果這具屍體就是故事裡的小紅的話,時間應該距離現在不短了,按理說屍體沒有不腐敗的道理,根本不可能儲存得這麼完好。除非這溝裡面的這些紅水,或是說成血水有一定的防腐作用。常來從包裡翻出了個吸囊,吸了半管,摸出簡易儀器簡單測了下:“果然,有防腐性。”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這寶貝東西咱臨走也得帶上,泡在這兒糟踐了。”

告別小紅後,我們兩個朝著紀念碑的方向走了過去。

地面上躺滿了蜷成死狗狀的枯花,腳一落地就能聽見像是骨骼裂碎掉的吧嗒聲。

走了有四五十米的距離,紀念碑終於完整地出現在了面前,和白鬍子老頭兒講述的情況差不多,前面是個花圃,周圍還有幾條被風雨腐蝕得不成樣子的長椅,大致呈現出了一個園子的狀貌,至於大小似乎比他說的小了一圈,應該是邊界的建築被清理掉了,原來擺放在邊界以內的長椅看上去成了現在邊界的緣故。

白鬍子老頭兒說過,小紅的屍體當初就是從那花圃裡挖出來的,那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那條臭血溝裡呢?這之間又發生過什麼?這些問題恐怕也只有當事者能回答了。

常來指了指前面的花圃,意思是先過去看看再說。

剛走上幾步,腳下突然一滑,我不小心順勢摔倒了。常來扶起我,把手電筒往地上一照,有幾棵被拔掉不久的花兒正躺在地面上,根部還在往外冒著血水,方才我就是踩在它上面才滑倒的。我正要揪出它的祖宗十八代從頭到尾破口大罵一通,被常來捂住了嘴巴,“噓,可能有人!”手電筒被他關掉,拉著我躲到了紀念碑的後面。

我們兩個目不轉睛地盯著花圃,緊張注視著裡面的動靜,連氣都不敢大喘一下。等了不到十幾秒,也沒發現什麼異常。我用氣聲說:“會不會在別處?”

話音還沒落地,只覺得身後吹來一陣風,我潛意識地促使自己朝一旁躲了下,就這樣,一把鐵鏟子拍在了紀念碑上,拍出一串火星子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是一鏟子拍了過來。常來躥起身子就撲了過去,但拿鏟子的那人長得結實,沒被他撲倒,只是向一旁退了兩步,隨手一鏟子拍在了地面上。

常來摔趴在地上,我過去扶他,仔細看了下對面的猛人,竟然是小古玩市場的那個“禿頭”!那個四驢子!

我們兩個就這樣和他對峙著,他在對面連喘著粗氣,目露兇光。我朗聲問那“禿頭”:“你到底是什麼人?”

“禿頭”沒有搭話,舉起鏟子就朝我們兩個拍過來,常來把包順到身前擋住了迎面拍來的鏟子,我蹲下來一腳踹在“禿頭”的襠部。這一腳我是鉚足了勁兒。那“禿頭”“嗷”地慘叫了一嗓子,捂著褲襠就跑掉了。

我們兩個追了幾步也沒追上,卻意外地發現地面上印著“禿頭”留下的兩排一寸多長的血紅的小腳印……

回到花圃前,想去看看這“禿頭”在裡面究竟搗鼓了些什麼玩意。跳進花圃裡,中央的位置上被挖了一個差不多兩米見方的方方正正的坑,很明顯就是方才“禿頭”手裡的那種鏟子挖出來的。旁邊還放著一個裝大米白麵的那種普通編織袋,拎起來一看,裡面裝著的是一副人體的骨架。因為袋子裡空間太小,被彎著放了進去,有幾塊細骨都散了下去,躺在袋子底部。常來義憤填膺地罵了句:“這禿驢,都讓他給糟踐了!”

把手電光照回坑內,已經挖了有一米多深。還可以看見坑內的各處有白骨露出來,看來不僅有這一副骨架,像是個屍坑。

常來又有些欣慰地嘆了句:“幸虧來得早,不然還不知道給他糟踐多少呢!”

話說這些骨架的主人也夠可憐的,不僅死了連個棺材都沒撈著,還和這麼一堆人埋在了一塊兒,並且還遇見了我們。心想沒個碑沒個墓的,也總該有個什麼標誌吧。我們兩個找了一會兒也沒找著。

我問常來:“你說這是怎麼個情況?這些屍體的主人都是些什麼人?”

常來聳了聳肩。

我拿他打趣,說:“不學無術的人啊知道才怪!”

常來聽我這口氣以為我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一副虛心向學的樣兒:“給兄弟說說,說說!”

我學他的樣子,也聳了聳肩。

我發覺我不知不覺間養成了一個很變態的心理習慣,就是當我把常來這小子氣得無話可說的時候,心裡頭會頓時生出一陣無名的暗爽,比如此時。

常來端著他的破相機對著坑裡啪啪拍了好一通。我罵他:“你他媽拍裸女呢這麼認真?”他小子一本正經地說別侮辱他的骨架。我們蹲下來商量了好一會兒,也沒商量出個結果。這坑裡頭的東西要是挖出來吧怕弄不好給糟蹋了,這可是罪過。要是不弄吧又怕那“禿頭”再來個二進宮,同樣是不可饒恕。我們倆處於兩難的狀態,無論怎麼弄似乎都不妥。我們最終還是決定給老洪打個電話聽聽他怎麼說,畢竟他才是真正意義上“閱屍無數”的老薑。要是愛罵就讓他罵兩句,權當是他老年痴呆把別人當自個兒罵了。

彼此推脫了一會兒,打電話這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透過石頭剪子布的弱智方式落到了我頭上。拿起電話的時候我都能想象到老洪一面吧唧吧唧嚼著直往外噴血的生牛肉,一面怒不可遏地動用各種詞彙來罵我。厚著臉皮和常來商量了下:“要不咱三局兩勝?”常來根本沒鳥我。

其實,換作我也不會鳥他。這可是長期以來形成的光榮傳統。但凡遇著什麼需要某人作出重大犧牲的事兒,我們倆就會天真爛漫地石頭剪子布。上次在寢室看黃片被門衛大爺逮住了,我們倆歷經七八個回合的大肆角逐,常來就光榮地成為了罪魁禍首。現在醫學院的公示板上還貼著“一舍111寢室的常來同學於寢室內播放並慫恿室友華某同看不良影視”云云。幾個同上公共課的女生當著常來的面兒拉著我的胳膊說:“華喬,你怎麼跟這種人住一個屋,真是同情你。”差點兒沒把常來給當場氣斃。

說這麼多廢話,沒別的意思,就是要推導一下,這個電話我是非打不可了。

電話撥通了好一陣才聽見那頭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救、救……救命……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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