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2008年3月16日 “歹徒”現身(1 / 7)

小說:迷宮蛛 作者:鬼馬星

容麗的腦子昏沉沉的,直到踏進小區大門,她的耳邊還回響著那一連串讓她心悸的聲音,衣服的沙沙聲,皮帶扣晃來晃去的叮噹作響聲,急促的喘息聲,以及那極其明顯的鼠蹊間摩擦擠壓的聲音……好熟悉的聲音,這聲音讓她有點激動、有點厭惡,又有點心碎。她知道那是誰,她這輩子見識過太多的男人,但只見過一個身體能聽從理智的男人,那就是他。

真沒想到,今天去那條巷子,看到的聽到的,居然會是那樣的場面那樣的聲音。雖然她對他的感情未必會達到吃醋的程度,但是,一想到他那麼明目張膽地尋歡,還要得那麼強烈,那麼忘情,她就不由得感到憤怒,就好像看見有人在馬路邊小便,她不僅覺得厭惡至極,還覺得受到了冒犯。

而另一方面想到他的快樂裡沒有她的分,她又覺得沮喪萬分。

陸勁,我在監獄耍了那麼多手腕都不能打動你,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小娼婦嗎?你就是為了她,才想守住自己那可憐的清白的嗎?白痴!男人哪有什麼清白可言!再說,守住又怎麼樣?幾句謠言就可以讓它轟然倒塌。就算她相信你,你以為你跟她能長久嗎?會有未來嗎?你們不過是一對抱在一起的蒼蠅,蒼蠅的愛情誰會體諒?到哪兒都是死,一起死也是死!而且死得好髒!“啪!”

陸勁,我一直以為在經歷過你的第一個賤女朋友後,你會變得聰明一些,你會找一個跟你心靈相通的情人,但是我看到了什麼?我本來以為你是個富有情趣的高雅男人,我以為會畫畫就是高雅,我以為懂得聽音樂和喝藍山咖啡就是高雅,但現在我發現,這些就好比漂亮的衣服,脫了衣服,你跟別人沒什麼不同,不過是個貪戀美色的庸俗男人!你這個騙子!我本來以為你是不一樣的!睜開眼睛看看,其實我才是這世界上最瞭解你的人!你痛苦彷徨的時候,是誰在開解你?你犯傻的時候,是誰在提醒你?你迷茫的時候,是誰在幫你出主意?陸勁,為什麼我們通了那麼久的信,你竟然看不出我是個寂寞又智慧的女人?

她覺得沮喪極了,就像一腳踩進了淤泥,拔不出來,只會慢慢地往下陷……

她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刺耳的聲音還在耳邊迴盪,慢慢喚醒了她的記憶。

她記得在監獄裡,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一次小小的戰爭,這件事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所以至今她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當時他的外傷已經大部分痊癒,只有肋骨還需要休養,所以,她仍然每天來照料他。她的任務是,喂他吃藥,給他擦洗身體,並幫他做一些康復訓練。有一天,平時一直在旁邊看守的獄警正好出去聽一個電話,病房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於是她就走了上去。

她不怕他,從來就不怕,在她眼裡,他根本不是什麼殺手,他只是個受了傷後在她羽翼下喘息的瘦弱小男人而已。她有時候還把他看成一個模樣清秀、腦子聰明的小弟弟,身材並不魁梧,但自有他的魅力。

她走過去,蹲在他的床邊,毫不猶豫地扒開了他的頭髮,她想看一看那個小小的十字傷疤是否真的存在。

他曾經在信中告訴她,那個傷疤是他當初為挽留女朋友留下的。他在信裡是這麼跟她說的,“她不相信我喜歡她,其實我自己也開始有點懷疑了,我不知道在她做了那麼多令我心寒的事後,自己是否還能像過去一樣喜歡她,我畢竟不是聖人,但是我不想當面承認這點,我也不想讓她難堪,所以我決定給她也給自己一個承諾。我把一個十字形的小鐵器燒熱了,在頭髮裡壓了一下,在我的頭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十字傷疤,我對她說,我對她的感情就像這傷疤一樣會留在我的身上,永不磨滅。她流淚了,很感動,我們因此也和好了。傷疤很痛,但是,我對自己說,如果這樣能挽回一份永恆的感情,也許是值得的。”

事實證明一點都不值得。沒過多久,陸勁就來信說:“如你所料,我們沒結婚。結婚前不久,我發現她把我給她準備結婚的錢揮霍一空,因此我們無法購買傢俱和別的必需品。她對此的解釋是,作為男人,給心愛的女人花點錢,無可厚非。道理沒錯,但我還是覺得她並沒有把結婚當一回事,她不尊重我。其實,在很多地方,我們都不合拍,其中最大的分歧是,我認為她既然是我的女朋友,最起碼應該做到忠誠,但是她卻認為跟她講忠誠也是有條件的。換句話說,她認為,我不值得她付出忠誠。她認為我不夠好,沒資格這麼要求她,所以我所做的一切就等於是在妨礙她的個性發展,剝奪了她的快樂和自由。雖然我們住在一起,就跟夫妻沒什麼兩樣,但是她認為她是絕對自由的人,她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昨天我再次看見她跟那個外國男人在一起,我第一次產生了想殺死她的衝動,我尾隨他們到旅館,在旅館門口等他們出來,又跟蹤他們去了酒吧,其實我有很多機會可以動手,而且,我相信我能成功,但後來還是放棄了。我想到你曾經告誡過我,應該挑選自己冷靜的時候殺人。那天我很不冷靜。而且沒有事先找好不在場的證明。”

關於他的這位女朋友,容麗聽得很多,她知道大約有兩三年的時間,陸勁一直在為這個女人苦惱。容麗覺得他之所以對這個女人如此痴心,是因為在這之前,他從沒跟任何女人有過肌膚之親。對此,她曾經在信裡為他分析過:“她很漂亮嗎?你說不是。她性感嗎?你說未必。她脾氣好嗎?你說恰恰相反。那她對你怎麼樣?你沉默了。哈,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不要以為她主動拉你上床就是喜歡你,她只是想上床而已。也不要以為你的第一次給了這個賤女人,你的未來就該跟她捆在一起了,我只聽過處女情結,可從沒聽說過處男情結。傻瓜。”

在容麗看來。陸勁的確是夠傻的,他好像為了獲得這個女人的心,真的願意付出一切,他在信裡是這麼說的:“因為我來自農村,我從一開始跟她交往好像就矮了三分,以前她沒表露得很明顯,伹最近說話越來越尖刻了,我為此很煩惱,因為這種背景我無法改變。同時,我也無法改變我的某些生活習性,比如我喜歡早起,比如我很喜歡週末去爬山,比如我喜歡步行。她甚至還對我寄錢給我媽這件事頗為不滿,她說像我媽這樣的鄉下人,根本就沒什麼花費,只要每年寄個200元就足夠了……總而言之,她對我來自農村這點很在意,我也知道城鄉差別嚴重,不過自從跟她在一起後,才更清楚地感受到這一點。她看不起我,我很難過,於是就想盡辦法想讓她對我另眼相看,我總是一次次滿足她的要求,不管多過分,我都儘量滿足。我把我的存款都給她了。你上次問我,我在星河路28號撿到的那箱小古董到哪兒去了,其實,我也給她了,當然是陸續給的。當時,為了拉近我跟她之間的距離,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是的,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除了那箱小古董。

直到他案發後,容麗才知道,那些小古董根本一直就在他自己手裡,不然他如何能給他的被害人每人43萬元的賠償?容麗萬萬沒想到,在他那麼痛苦、真誠地敘述自己那段傷痕累累的戀情時,還不忘防她一腳,撒個謊。而當時,她卻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那時候,只要一想到那些寶貝都落到了那個賤女人手裡,並且已經被變賣揮霍一空時,她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疼痛。

不過,自此之後,她就對他另眼相看了,因為這至少證明他不是傻瓜,她喜歡精明的男人。

她是在那場病房小戰爭的前一天得知他那些寶貝的真正下落的,所以,她決定驗證一下那個傷疤,如果那個傷疤不存在,她想,她是不會輕饒他的。

當時他正在打盹,她的手伸進他頭髮的時候,把他驚醒了。但她沒理會,繼續在他的頭髮裡尋找她要找的東西,沒過多久,她終於在他的頭髮裡摸到一個異樣的突起,她扒開他的頭髮一看,果真是個小小的十字傷疤,奇怪,前幾次給他洗頭時,竟然都沒發現。

“你在幹什麼?”他困惑地問她。

她把他的頭髮整理好,笑嘻嘻地瞅著他說:“看看你是不是該洗頭了。你腦袋上怎麼有個傷疤?誰弄的?”

“是我自己。”他不安地瞥了她一眼。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弄個傷疤在自己頭上?看上去好像是烙的……好深啊,一定很痛吧。”她輕輕地撫摸著他頭上的傷疤,溫柔地說。其實她是想聽聽他說的是不是跟信裡的內容相吻合。

他很困惑地看著她。“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只是好奇。”她拿來了水杯,“來,喝口水。”

她看著他很順從地喝下一口水,然後收起杯子,又問:“那傷疤是怎麼回事啊?”

他不說話。

“有什麼不能說的?讓我猜,”她做思索狀,“我看肯定是你小時候不聽話,你媽弄的……嗯,我看就是,你媽的心可真狠!”她故意這麼說,他果然有了反應。

“別胡說,不是我媽!”他斷然否定了她的話,接著,他遲疑了一下才說,“那是很多年前,我跟我女朋友表決心,一時衝動弄上去的。”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這句話讓她的心裡湧起一股溫暖的愛意,看來在這件事上,他還是說了實話的。

男人為女人犯傻,本來就是一件令人心動的事,更何況他還為她墮入了無底深淵。她想,如果沒有那個賤女人,也許今天陸勁就不會在這裡了。

她真喜歡他現在說實話的樣子,有幾分落寞,又有幾分厭煩,眼睛半開半合,稜角分明的嘴唇上溼溼的,那是剛剛喝水留下的痕跡……於是,幾乎是身不由己地,她想湊過去親一下他的嘴,反正也沒人,她心裡盤算著想品嚐一下他嘴唇的味道,因為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很愛他,而且她也想透過這種出其不意的親暱,看看他的反應。但是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她的嘴還沒接觸到他的臉,就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掐住了,就在她感到呼吸困難時,她整個人被摔了出去。

“你別太過分!我不是玩具!”他氣沖沖地說道。

這是她第一次見識他強有力的一面,她完全被嚇住了,但同時又莫名地興奮起來,這興奮與憤怒混雜在一起,讓她忽然想到了對面桌上放著的那把手術刀。

“我沒有拿你當玩具。”她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他輕蔑地掃了她一眼,冷笑道:“別跟我說你把我當男人,我可沒把你當女人,容護士。”

她記得當時自己的感覺,她真想拿把手術刀扎過去,如果不是那個守衛及時趕到的話,她可能真的就這麼做了。

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但現在回想起來,她仍然感到臉上發燙,羞恥難當。當時,她從他目光裡看到的蔑視和厭惡讓她至今感到心痛。

他就那麼瞧不上她嗎?她原來以為,他這份堅持是因為還糾纏在那個被他殺死的賤女人身上,但直到最近她才明白,原來他在入獄的前兩年,就已經愛上了那個被他囚禁的小女孩了。男人,看來都一樣。

她耳邊又響起了剛才那刺耳的喘息聲和摩擦聲,他們很投入……她是看著男扮女裝的宋正義進去又離開的,她也看見了陸勁,她唯一沒有看見的就是那個女人!陸勁出現後,她就明白這是個圈套了。毫無疑問,給她打電話的就是陸勁,雖然聲音完全不同。

宋正義走了以後,她故意等了一會兒,她想等陸勁出來,但卻一直不見人影,如果她知道那女人也在裡面,如果她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她是不會進去的,那不是她想聽的聲音,她也不是為此而來的……

仔細想想,她對他的感情一直很矛盾,她愛他嗎?不見得,就像她對他說過的,她只是把他當做知心的好朋友看待,她對他有過慾望嗎?有的,但只有一剎那,她想親近他,更多的是為了讓他愛她,為了讓他感覺需要她,為了讓他離不開她,她喜歡這種感覺……但是剛才的一幕讓她明白,她的心願落空了,對他來說,她永遠只是個認識的護士而已。

陸勁!你也太小看我了!太小看“一號歹徒”了!

我很快,很快就會,讓你付出代價!

她的心裡充滿了憤怒和不甘,禁不住加重了腳步,“砰砰砰”,好像每一步都是在跟地板打架。“砰砰砰”,只有她能聽到打架的聲音。她的腳步聲,很輕,又很重。

這雙鞋是她特意為今天這樣的場合購買的,它有著柔弱的鞋底,像貓咪的腳墊,所以她走到哪裡都悄無聲息,它夠輕便,夠緊,這能讓她靈活而迅速地逃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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