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脫逃(1 / 3)

小說:Z的悲劇 作者:埃勒裡·奎因

次日是星期四,天氣晴朗,想必會很暖和。父親穿上我在里茲市堅持為他買的那件亞麻套裝,看起來瀟灑得很。不過他一直髮牢騷,說什麼他又不是“百合花”——不管那指的是什麼——而且整整半個小時都拒絕踏出克萊家半步,怕被熟人撞見。

那天的一些小細節——或許最重要的是,我們註定要待在里茲——有如照相般清晰。我記得還為父親買了一條漂亮的橘色領帶,只要對色彩有點兒鑑賞力的人都會知道,那領帶配上亞麻套裝簡直是完美的組合。我替他打上領帶,他不斷地抱怨,沮喪極了,不知情的人見此情景,會以為他是犯了罪的通緝犯,或他穿著的是一件囚衣。可憐的爸爸!他真是無可救藥的保守,這讓我更樂於把他打扮得好看一點兒——對這個出於關愛的舉動,他恐怕完全不會領情。

“我們去山上逛逛。”我建議。

“穿著這身怪衣服?”

“當然!”

“你休想,我才不去。”

“噢,去嘛,”我說,“別那麼老古板,今天天氣這麼好。”

“門兒都沒有,”父親低聲吼著,“何況,我——我不太舒服,左腿又犯風溼病了。”

“山上的這種乾爽空氣會讓你犯風溼病?瞎說!我們去找雷恩先生,可以讓他看看你的漂亮新衣服。”

於是我們一路散步過去。我在路旁採了一把野花,父親也忘了他身上的衣服所帶來的不安,逐漸變得愉快起來。

我們發現老紳士坐在繆爾神甫的門廊上,正專心地看書,而且——驚奇中的驚奇——他身上穿著亞麻套裝,繫著一條橘色領帶!

他們眼對眼互相瞪著,活像兩個上了年紀的博·布魯梅爾。然後父親一臉羞赧,雷恩先生則輕聲笑了起來。

“巡官,貨真價實的時尚風格,我看是受了佩辛斯的影響。薩姆,太好了,你的確需要一個女兒。”

“我剛剛習慣這身衣服,”父親喃喃說道,“好吧,至少我找到伴兒了。”

繆爾神甫走出來,熱情地歡迎我們——他還沒從前一夜的經歷中恢復過來,依舊一臉蒼白——於是我們都坐了下來。親切的克羅西特太太端著托盤出來了,上面放著冷飲,顯然沒有含酒精的飲料。雷恩先生說話時,我凝望著閒雲點綴的天空,避免去看屋旁阿岡昆監獄高大的灰牆。這是晴朗的夏日,但那麵灰牆之內永遠只有荒涼的嚴冬。我很想知道阿龍·道怎麼樣了。

時間悄步推移,我坐在搖椅上沉浸於自己的冥想中,忘我地注視著美麗的藍天,思緒不禁轉移到前一夜發生的事情上。

第二截木盒——到底預示著什麼呢?顯然它對艾拉·福塞特醫生有特別的意義:他臉上那種殘酷的表情,並不是出於茫然的惶恐,而是明白某種含義的反應。這截木盒怎麼會落入他的手中?是誰給他的⋯⋯我猛然坐直了身子,會是阿龍·道寄去的嗎?

我又往後一靠,陷入深深的迷茫中。這麼一來,所有的事實構架就得重新建立了。道已經坦承,第一截木盒是他寄去的,而且可以推斷,木盒是他在監獄的木器部做的。難道他又做了第二截木盒,透過監獄裡特殊的地下渠道,寄給第二個被害人嗎?我腦中一團亂麻,心跳得像大錘子在敲打。可是這太反常了,阿龍·道並沒有殺害福塞特參議員啊⋯⋯我真是被搞糊塗了。

剛過十二點半,我們的注意力忽然被監獄大門吸引住了。在這之前一切如常——武裝警衛在牆上來回踱步;醜陋的崗哨亭裡一片平靜,若不是從裡面伸出來的槍口微微閃著亮光,看起來好像根本沒人。不一會兒出現了一些小騷動,無疑有不平常的狀況發生了。

我們都坐直起來。他們三個人停止了談話,一齊注視著監獄大門。

大鋼門從裡面開啟了,一名藍制服警衛走出來,身上配著手槍,手裡還有來復槍。然後他往後退,背對著我們,大叫著什麼。一群人成兩列縱隊走出來,那是囚犯⋯⋯他們沿著泥巴路走著,每個人都拿著十字鎬或大鏟子,頭抬得高高的,像焦躁的狗一樣嗅著清新的空氣。他們的服裝一致——深色防水靴,起皺的灰色褲子和外套,裡面是栗色粗布襯衫。總共有二十名囚犯,顯然是要去山丘另一邊的森林修路或築路。隨著警衛的一聲大喝,領頭的人笨拙地向左轉,帶著縱隊逐漸走出我們的視線。第二個武裝警衛走在後面,第一個警衛則跟在兩列縱隊的右邊警戒著,不時大聲下令,最後二十二個人都看不見了。

我們又坐回去,繆爾神甫如做夢一般說:“對這些人來說,這簡直是天堂。雖然工作很繁重、很累人,可是就像聖哲羅姆說的:‘不斷地工作,惡魔就永遠不會有機可乘。’而且這樣就有機會跨出監獄大門,所以他們非常喜歡築路工作。”神甫說著嘆了口氣。

恰好過了一小時零十分鐘之後,事情就發生了。

克羅西特太太準備了簡單的午餐,我們剛吃完,輕鬆地回到門廊上時,監獄的圍牆裡又出現了情況,再度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一切談話也戛然而止。

牆上的一名警衛突然停下步子,專心地凝視著下方的庭院,好像正在聽什麼。我們都僵直地坐在椅子上。

突然聽到那個聲音,我們都不禁一震,瑟縮了一下。聽起來粗魯、尖銳、冷酷——那是一陣又長又刺耳的鈴聲,迴盪在四周的山間,然後彷彿死神的呻吟逐漸消失。接著響起另一聲、再一聲、又一聲,最後我掩住耳朵,幾乎要尖叫起來。

鈴聲第一次響起時,繆爾神甫握緊椅子的扶手,臉色比他的衣領還要白。

“大鐘響了。”他喃喃說道。

我一動也不動地聽著這串惡魔交響曲,雷恩先生突然問道:“失火了?”

“有囚犯越獄了。”父親低聲喊著,舔舔嘴唇,“佩蒂,進屋裡去——”

繆爾神甫凝視著監獄的圍牆。“不,”他說,“不,越獄⋯⋯天父慈悲!”

我們一起跳起來衝下花園,靠在玫瑰盛開的石牆上。阿岡昆監獄的圍牆好像也被警鈴震住了,警衛緊張地站在那兒,狂亂地四處張望,手上的槍高舉著——顫抖、遲疑,但已經準備好要應付任何突發情況。然後鋼門再度向裡面開啟,一輛馬力十足的汽車滿載著身穿藍色制服、手持來復槍的人員,聲勢浩大地衝出來開上馬路,朝左邊全速飛馳,很快就看不見了。緊接著,一輛又一輛,總共有五輛車開出來了,滿載著人,個個全副武裝,張牙舞爪地要去追趕什麼。我注意到第一輛車上有馬格納斯典獄長,他坐在司機旁邊,臉色蒼白而凝重。

繆爾神甫喘著氣開口道:“失陪了!”然後提起他的法衣下襬,匆匆跑向監獄大門,捲起一陣煙塵。我們看到他奔向門口的一群武裝警衛,停下來和他們交談。他們往左比畫著,從那個方向看去,遠遠地,在監獄下方的山腳,覆蓋著稠密的森林。

神甫邁著遲緩的步伐回來了,垂頭喪氣,一臉絕望。

“怎麼了,神甫?”我急急問道。他正踏進門走過來,雙手胡亂拍著袍子上的塵土。

他的頭沒有抬起來,我似乎看到他臉上有迷亂、痛苦,以及無以名狀的憤慨之色,好像突然之間他的信心崩潰了,承受著畢生從未有過的心靈創痛。

“一個築路隊的犯人,”他雙手發抖,結結巴巴地說,“在工作時利用機會逃走了。”

雷恩先生專注地看著山丘:“那是——”

“是——”神甫的聲音顫抖,然後抬起頭,“是阿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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