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後,奚絕一直沒能出去過天衍祠。
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尊佛像,無論什麼人過來都會用一種崇敬的眼神看他一眼,看得年僅十二歲的孩子滿臉迷茫。
“我娘呢?”奚絕抓住一個脾性溫和的長老問,“昨天她說給我拿糕點去啦,怎麼還沒回來呀?我想見我娘。”
長老溫柔笑道:“我們絕兒覺醒的可是靈級相紋,縱夫人和家主自然都在忙,想吃什麼我幫你去拿。”
奚絕撇撇嘴,搖頭表示不要。
他只是想見娘。
長老笑了笑,轉身離開。
等離開天衍祠到了隔壁偏廳,還未進去就聽到一陣激烈吵鬧聲。
“……我不准許!”
縱夫人冷冷端坐在那,面無表情道:“他也是你親生兒子,你到底多狠的心,才能說出這種話?”
奚擇撐著頭滿臉煩躁:“那是天衍靈力,若是放他出去,其他世家得知他的相紋會如何你想過沒有?我們能護住他嗎?”
縱夫人道:“我會告知絕兒,不會讓他洩露半分靈力,沒必要……”
“呵。”奚擇冷笑,“他被你縱容得無法無天,怎會聽你的?況且明年深秋天衍學宮入學,此事在溫掌院那已是定了的。入學要四年,在這麼多世家子弟的眼皮子底下,你真以為他那種肆意張揚的性子能藏得住?”
“那你到底要如何?!”
“我方才已說了,他不能離開天衍祠半步。族中長老已告知外界,絕兒並未覺醒相紋,省的多生事端。”奚擇道,“你難道真的想害死他嗎?”
縱夫人沉默許久,似是妥協了般,頹然垂下頭。
“我已讓人在天衍祠下做了靈芥,今日就讓他住進去。”奚擇疲倦地撐著額頭,“他吵鬧了一天想見你,去看看他吧。”
縱夫人起身就走。
在天衍祠不能太過放肆,奚絕跪得腿疼屁股疼,想讓人給他搬來個軟榻躺一躺也被拒絕了。
他正在那發火:“連個軟榻都不成嗎?那你們讓我回去睡覺啊!在這兒晾著算什麼啊?”
守門的長老幹笑。
奚絕脾氣本來就不好,要是在平常肯定要罵個半天,但不知為何自從覺醒相紋後心中莫名惶恐,只好嘀咕幾句,自己找了兩個蒲團拼在一起,蜷縮著身體在那躺著。
他小聲嘟囔:“不拿就算了,反正我娘等會肯定會接我回去。”
剛剛走到門口的縱夫人腳步一頓。
長老都已將結界開啟一條縫隙,卻見她怔然站在原地良久,似乎不敢進去。
“夫人?您不進去嗎?”
縱夫人性子強勢,無論做何事都雷厲風行,但此時卻像是畏懼,近乎狼狽地轉身離去。
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孩子。
入夜後,奚擇前來天衍祠,帶著奚絕往外走。
奚絕在蒲團上躺得渾身發疼,見狀還以為能回自己的錦繡堆好好休息,但離開天衍祠後卻沿著一處長長臺階往下走,好似通往底下。
“爹?”奚絕抱住奚擇的手臂,“我們去哪裡啊,我害怕。”
奚擇低頭看他,低聲道:“不害怕,有爹在。”
低沉又帶著倦意的聲音在空蕩的石階迴盪,莫名詭異。
奚絕“哦”了一聲,並未覺得哪裡不對,只是神使鬼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石階入口一道夕陽鋪灑而下,瑰麗璀璨,好似燭火最後燃燒的輝煌。
那是他年少時期見到的最後一縷日光。
奚絕跟著奚擇一路邁著石階往下,一步一步,少年人的腳步清脆不帶任何迷惘。
噠噠,一路將自己送向地獄。
數百層臺階的盡頭,便是奚家的天衍地脈。
奚絕從來沒來過這裡,每次用天衍修煉也是在天衍祠吸收那一丁點的靈力,他仰著頭看著數十根粗壯石柱上的金色靈力,視線最終落在那條漂浮在半空宛如河流的天衍地脈。
奚絕詫異地“啊”了一聲:“爹,這就是天衍嗎?”
奚擇點頭。
奚絕見奚擇並未叮囑或阻止自己亂跑,便高高興興地跑到靈脈面前,驚奇地伸出手去觸控天衍地脈。
天衍似乎極其親暱他,幻化出一隻無形的手輕輕勾住奚絕的手腕。
“啊!”奚絕高興地回頭,“原來天衍是這樣的。”
奚擇眸子幽深地看著。
天衍對待其他人,哪怕是奚擇這個家主,也從來不會這般溫柔親和。
奚絕和天衍玩得不亦樂乎,奚擇始終站在那安安靜靜看著。
沒一會,奚絕自己反倒覺得不自在,畢竟縱夫人很寵他,但奚擇卻對他極其嚴厲,哪怕撒撒嬌也會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