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揭穿的假面 17(1 / 2)

小說:殺人奇麵館 作者:綾辻行人

那是,影山逸史回憶道——

對了,那是距今四年前。一九八九年,似乎是在梅雨季節。

當時,逸史住在吉祥寺的公寓之中。某日,他突然打來電話,說無論如何也想和逸史見上一面。

那之前的一年——五年前,妻子撒手人寰。她是比逸史小四歲的美豔堅強的女子。年少相逢、喜結連理以來,逸史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深愛著她。他曾堅信就算滄海桑田,二人也絕不分開。可偏偏……

九年前,父親影山透一亡故。他是在晚年將龐大的假面藏品全部放在山裡的宅邸之中,隱居其內的“怪人”父親。逸史作為獨生子,雖繼承了全部遺產,但那個時候他早已負債累累。也許,那是自己少年時一直為父親寵溺所害,從未經歷手頭拮据的生活。逸史長大後,非常欠缺獨自在現實社會中打拼的能力,可謂“不懂世故的放蕩子”。

過分奢華冶遊無度,以致揮霍一空。再加上接受各處提出“輕鬆賺大錢”的提議,重複著胡亂投資並失敗的過程。如此一來,欠款劇增到就連對屢屢在經濟上伸出援手的父親也無法言明的地步。他很快陷入困境。就在此時,父親去世了。

他所繼承的影山透一的遺產絕非小數,但相當一部分都不得不用來歸還欠款。即便如此,此時的影山逸史在心中暗暗起誓,要憑藉所剩的大量財產建立新的人生。妻子也說過,會一直相信他的誓言。

然而——

在此之後,要說背也真夠背的,要說這是自己的責任也的確要歸在自己頭上。他在經濟上、社會上相繼落敗。從亡父手中繼承的事業,逸史無論採取什麼手段都會事與願違,處處碰壁,繼而接連破產。逸史身負鉅額債務,為了逃避現實而沉溺於杯盞之中……

妻子對逸史不理不睬,五年前下定決心離婚並付諸行動。並非僅她一人如此。就連和她生下的孩子們,最後也被帶到身為父親的逸史絕對無法企及的遙遠之處——到底在過去的什麼時候才能想象得到,會有這麼糟糕的未來等著自己呢?逸史沉浸於悲嘆之中,詛咒自己的不幸與愚不可及。

於是,逸史妻離子散,拖著茫然自失的身子渾渾噩噩獨自打發時間。一日,他打來了電話。

他自稱是與自己同名同姓的“影山逸史”,來電時似乎已經掌握了關於逸史的身份及經歷的一定資訊。也許他僱人調查了自己,但是,一旦見了面,逸史馬上發現他對自己絕無惡意。

逸史受邀至市中心某賓館的豪華套間,與其初次相見。那時,他戴著一副相當大的深色太陽鏡。儘管如此,他仍然一直躲避逸史的目光。令逸史吃驚的是,對方貿然提出的問題——

“你是‘另一個我’嗎?”

逸史實在無法立刻作答。

逸史與他同名同姓。不止如此,他還告訴逸史連生日都同樣是一九四九年九月三日。進一步詳述之後,逸史得知他與自己在同一時期失去了父親,還在同一時期失去了長年一起生活的小他兩歲的妻子(雖然並非離婚而是死別),而後一雙子女在事故中喪生。此時,就連逸史的心境也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逸史自然也聽那個人提過他的影山家代代相傳的“另一個自己”的傳說。同時,也聽他詳談以他的“表情恐懼症”為發端的人生觀及人際觀,知曉以此孕育而生的、與“表層”及“本質”相關的奇妙反常與混亂……

“對於館主而言,自然不是靠長相身材的相似性找到‘另一個自己’。”鹿谷說道,“因為他曾經不惜斷言‘表層才是本質所在之處’,聲稱‘毫不動搖的意圖最終存在於淺顯的表面記號之中’。此處的‘表面記號’即為‘名字’。既不是‘臉’,更不是‘心’。稱為‘名字’的記號——那裡才能找到最大的價值。結果,他似乎一直堅信作為他的‘另一個自己’一定以此種形式——與自己同名同姓的形式現身。”

是的。這才是重點。

帶來幸福的“另一個自己”絕沒有明確的現身方式,而是視情況以諸多形式現身——他在這個影山家的傳說上附著了非他莫有的解釋。而且,他開始認為不能一味等待“另一個自己”現身,必須要主動尋找才行。

他先蒐集了整個東京都一帶的電話簿,尋找除自己之外的“影山逸史”。此時,唯一找到的就是逸史。調查之後,還弄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逸史是名與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男性。因此,那一日他下定決心與逸史取得了聯絡。

於是,影山逸史與另外一名影山逸史相識。此時,逸史的生活的確是一步步走向經濟窘境。其中,逸史手裡好歹還留有這幢宅邸——奇麵館。為錢所困後,宅邸之中的假面藏品大部分遭到變賣,但是父親受到“未來之面”的啟發而特製的七對假面難以處理,全部留了下來。逸史滿含某種期待,對他說起了那些假面,而他也表現了超出逸史期待的興趣。

逸史帶他來到宅邸,讓他看了那七對假面。他相當興奮,那一天親自戴上了其中一枚假面並上了鎖。逸史也戴著其他的假面度過了那一日。回想起來,那時他選擇的假面就是“祈願之面”,而逸史所戴的假面正是“歡愉之面”——他清楚地記得這件事。

很快他自然而然地提議買下這幢宅邸中殘存的假面。多年來,為病態的“表情恐懼症”所困擾的他,與名為奇麵館的此幢宅邸相遇,至此才認識到、真切地感受到作為“遮蔽表情道具”的假面的功用。他彷彿還有某種命中註定般的感覺。而且,對於逸史來說,這自然是個值得慶幸的提議。他考慮到逸史手頭並不寬裕,為建在偏僻之地的古老宅邸提出了非常划算的價格。

“我覺得探尋一番的話,國內肯定還有除你之外、其他名為‘影山逸史’的同齡人。”他這樣對逸史說道,“我尚且無法確定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另一個自己’。我有必要認識更多的‘影山逸史’,和他們談一談才能下判斷。作為談論的舞臺,再沒有比這幢奇麵館更為相稱的了。我說,你認為如何?在此招待幾名‘影山逸史’,讓他們都戴上這種假面,掩蓋起多餘的‘臉’及‘心’。然後,我與他們逐一相對,尋找自己的幸福之路。”

他那充滿奇妙強迫觀念的夢想就此膨脹起來。

當舉辦這場“同名同姓的聚會”之時,我希望務必請你成為其中一名客人——他對逸史如此說過。但逸史也叮囑過他,儘管很開心他願意招待自己,卻不希望公然宣稱自己就是這幢宅邸的前任持有者。

失去了從亡父那裡繼承的全部財產,沒落無能的第二任館主——自己無法忍受被人這樣看待的屈辱情形。他表示非常理解逸史的立場及心情,約定好絕不輕易洩露這些事情。

於是,三年前左右,第二代館主影山逸史放棄了奇麵館的所有權。成為第三代館主的他為了配合設想中受邀客所用的假面枚數,對配樓的客房實施了改建工程。對於逸史而言,有件事情令其不得不懇求這場工程趕緊平安無事完成——那就是“奇麵館的秘密”。

為什麼逸史沒有將那件事——暗格及密道的機關——告訴成為新一代館主的他呢?

也許早晚有可能尋找到某種機會吧。但是,逸史希望儘可能讓秘密繼續成為秘密。所以,逸史雖從父親那裡得知關於設計此處宅邸的中村青司的種種資訊,卻沒有對他說過一個字——關於那枚“未來之面”也是如此。

逸史雖然對他提及“未來之面”的存在及其來歷,卻隱瞞了詳情,並且也沒有告訴他,實際上那枚假面依舊秘藏於沙龍室的暗格內的事實,甚至不惜撒謊說“它已經不在這幢宅邸之中,自己也不知道它在哪兒”。逸史之所以希望秘密繼續成為秘密,也許要歸咎於經濟拮据吧。

如果將館的秘密告訴他,自然會拆穿這番謊言。那麼,從一開始就不能告訴他這幢宅邸之中有這樣的機關設計——逸史這樣思索過。

“未來之面”。

最終,因為自己對那枚假面撕心裂肺的執念……

“未來之面”。

那說不吉利也不吉利,卻一直以奇異魅力誘惑人心……

一旦將此物放手,今後再也無法見到它,與它再無任何瓜葛。索性讓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即可。逸史也如此認真考慮過。但卻擔心一到關鍵時刻無論如何也無法捨棄它,擔心自己既不想拱手讓人也無法毅然捨棄。所以——

也許逸史曾經考慮過,希望藉此機會將那枚假面作為館的一部分秘密封印起來。

不過,因為那枚開啟假面的鑰匙僅僅是飾品,看似貴重實則價值不高,逸史決定將其讓給他,並告訴他“只剩下了這枚鑰匙”。他肯以非常划算的價格買下宅邸,故而逸史想至少對其表示這一點點誠意也好。出於這樣的想法,逸史做出了這樣的決斷……

事到如今,後悔也無濟於事。半途而廢的誠意最後白白浪費了。如果那時,逸史沒有轉讓那枚鑰匙,一直將其帶在身旁的話,也許三年後就不會發生這件案子了。

“未來之面”。

父親影山透一確實相信那枚假面所擁有的“魔力”。父親越是這樣想,越是將其作為特別之物對待。建造此幢宅邸之時,儘管那位名為中村青司的奇特建築師也提議過,特意建造這種精緻的機關暗格……

逸史曾經認為,也許父親在歐洲某國得到此面具後,的確立刻嘗試過一番。或許就是遵從它啟示的“未來”製作出那七對假面,或在這裡建造了這幢宅邸。也許有效利用那枚假面啟示的“未來”,例如經營方針等,父親親手開創的事業才能得以極其順利地不斷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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