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問題。”
“說。”
“遊戲裡的遊戲幣出貨量明明沒多少，你們到底是怎麼做到把裝備和材料賣到那麼貴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你知道財富歸根到底，來源到底是什麼嗎？”
太陽越爬越高，耿江嶽和李俊飛坐在新手城的巷子裡，就跟忘年好友似的，扯著閒篇。耿江嶽反正已經被耽誤了幹活的時間，索性這個白天就不打算做什麼具體的計劃了。無非最多也就是少打一個四級材料，而且退一步講，跟李俊飛這種高層次的大佬聊聊天，收穫其實也挺大。
兩個人肩並肩坐著，說說笑笑，點半看不出昨天那種匕首刀尖抵在腰間的兇險。耿江嶽這方面的性格真的挺不錯，不管跟熟不熟的人，甚至是討厭的人，都能坐下來理性地交流。
“新手村的玩家規模，大概是2萬人。我年輕的時候做過統計，這些人每天的材料收入大家價值10個遊戲幣。北城800萬居民當中，一輩子永遠只能在新手村裡討生活的人，各個時期平均下來大概四分之一，以前比較少，但現在越來越多。
而這些人每天產出的產品，兌換成遊戲貨幣，就是2000萬個遊戲幣，一年下來，就是73億的遊戲幣。這部分的貨幣產出，是非常穩定的，穩定到什麼程度呢？就是遊戲伺服器架設到今年，256年以來，這筆錢一直在積累，積累到現在，你算算有多少了？”
李俊飛笑著問耿江嶽。
耿江嶽大概心算了一下，說道：“差不多一萬八九千億了。”
“其實應該是超過兩萬億的。”李俊飛道，“遊戲世界和現實世界不同的地方在於，現實中你必須花錢才能活下來，但在遊戲世界裡，最低端的遊戲玩家，也就是我們說的那些只能一輩子在新手村那麼大點地方討生活的人肉電池，他們在遊戲世界裡，幾乎是純生產者。
每天挖礦、採藥，還有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修修補補的服務，掙來的遊戲幣，都拿來幹嘛了呢？最多也就是花十來個遊戲幣，買一件遮身的布甲，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連布甲都不要，就每天光著身子在遊戲裡走來走去，省下來的遊戲幣，最後都到誰手裡了？”
耿江嶽舉起手，指了下李俊飛。
李俊飛哈哈一笑：“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所有的遊戲幣，最終肯定會慢慢向上富集，因為貨幣這個東西，只有在有交易需求的地方，才能發揮作用。遊戲世界中最底層的人是純生產者，最上面一小撮，又幾乎是純消費者，只有中間的一部分，大概佔海獅城遊戲人口30%都不到的那一部分，才是既生產又消化，不過因為具體材料的出產率的關係，總體上，還是需求大於供給，一旦求大於供，形成賣方市場，價格肯定就會溢位。剝削是一層一層來的。
所以結果落到你的眼裡頭，你看到的現象就是，新手村窮得要死，連幾個遊戲幣都要斤斤計較，新手城裡卻物價幾十倍甚至幾百倍地往上翻，明明大家其實也都沒什麼錢，不少人也是住在北城裡的，東西卻還賣得死貴死貴，為什麼貴啊？因為貴的東西，本來就是賣給那些出得起價的人的，跟沒有這個購買力的人，本來就沒有關係。
那些沒有購買力的人，在這個遊戲世界上的位置，就是生產者，生來他就不消費，這就好比說，這個世界的海洋麵積佔到80%，這麼大一片地方，為什麼人類不下去開發啊？因為人類不是魚，天生就沒有鰓，不能在水裡呼吸。那些新手村裡的人，就是天生不能進新手城呼吸的，你幹嘛非要要求他們能活得像個人？”
耿江嶽問道：“可是以前新手村裡不是沒那麼多人嗎？為什麼能下不能上？”
“唉，人吶，一旦墮落，拉著全家往下跳，一跳就跳好幾代人，那是輕輕鬆鬆的。”李俊飛笑道，“再說呢……既然世界上的材料數量總是有限的，可消費的需求又總是這麼旺盛，上面的人下去幾個，對那些還沒下去的人來說，不也是好事情嗎？少幾個人分東西，留在上面的人都挺高興的，幹嘛還要讓那些已經下去的人再上來，這不是給所有留在上面的人添堵嗎？”
耿江嶽聽得微微有點愣神。
李俊飛又道：“人吶，其實抵抗不了命運。你看雲家，牛逼吧？雲九天當了那麼多年的城務管理專員，只需要輕輕那麼一下，南二島事故一出來，市常局馬上一個藉口，就把雲瀟瀟查得底兒掉，然後拔出蘿蔔帶出泥，一下子就被李光明捏得喘不過氣了。雲家一倒，雲家留下的那些東西歸誰呢？當然是收歸國有。那麼國家是誰的呢？”
李俊飛目光炯炯地看著耿江嶽。
耿江嶽正色道：“根據海獅城的憲法，國家屬於全體市民。”
李俊飛笑了笑：“老子真喜歡你這種能一本正經裝傻的人才，孩子，來跟哥混吧，哥欣賞你，你嫂子也說你不錯，做人清清白白，做事也老老實實，高考480分都上不了大學，可惜了。給市政廳打工沒意思，哥能給你更好的出路。做人，往上爬是很不容易的，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這輩子就都碰不到了。”
耿江嶽想了想，說道：“大佬啊，我覺得你的話，不一定對。”
李俊飛反問道：“哪裡不對？”
耿江嶽道：“我覺得，人是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的。我雖然考了480分都上不了大學，但正是因為我努力考了480分，所以不管我走到哪裡，別人都不會只當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海獅城二級市民。徐震查我，你也查我，還有其他我可能都不知道的人，或許也查過我。
天京大學的教授願意給我開推薦信，國家隊的端木教練也願意給我開推薦信，我可以選擇做一件事，也可以選擇不去做一件事，我的命運，從來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而且我也不相信，480分會真的考不上大學。就算第一次是這樣，第二次還是這樣，但我相信，等到第三次、第四次，這個是人都能看出來的錯誤，一定會被修正。”
耿江嶽從李俊飛身邊站了起來，看著越升越高的太陽，沉聲道：“我該幹活了。”
李俊飛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仔細想想，還想跟我說什麼話？”
耿江嶽眉頭微皺，思考片刻，望向李俊飛：“大佬，我這件【暗金守護之心】，打折賣給你，只收九千九百八十萬遊戲幣，你要不要？九九八，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李俊飛臉色微微發黑，淡淡一句：“五千萬。”
耿江嶽仰頭一想，考慮三秒，正色一點頭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