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說……我被利用了？”
清朗的月光下，【我的宇宙】裡的微風突然停了下來，昆蟲的叫聲戛然而止。趴在山洞裡睡覺的小白陡然一個激靈醒過來，習慣性往邊上一踹，一腳踹空後才想起來，小灰已經失蹤好幾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像那些雞鴨鵝一樣被主人抓去烤了吃了，不禁又狠狠再次哆嗦了一下。
半山腰上，朱星峰面對耿江嶽的質問，心律微微加快，說完一堆話又不想認賬，內心深處生出一股前所未有過的緊張，輕聲道：“只是……猜測。”
耿江嶽卻直接過濾掉了這句廢話，又問：“不但利用我，還讓我賠錢擦屁股？老子被人算計，搞不好還會死掉。轉過頭來把事情摁下去，還得出錢出力，還得捱罵。就為了成全他劉洲成一家子？順帶還讓老竇失業了。你剛才說的那一大堆，是這個意思嗎？”
朱星峰的額頭上，居然掛下了冷汗，手心都溼了。
喉結一動，聲音更弱了半分：“是猜測。”
“操啊！”耿江嶽的嗓門猛地一高，【我的宇宙】天空中緊跟著就狂風大作、悶雷陣陣，舞美效果非常烘托內心情緒地喝道，“當老子弄不死他？！”
朱星峰一聽要壞，趕緊阻攔：“大佬，不要衝動！殺了劉洲成，竇建華也上不去！”
耿江嶽轉頭望向朱星峰。
朱星峰飛快解釋道：“這個事情，本來就是東華國內部的操作，就算這個事情不發生，劉洲成也是照樣有機會取代竇建華的。‘多能源派’已經在臺上坐了二十年，東華國民間支援‘單能源派’的聲音逐漸已經在抬頭，‘多派’和‘單派’誰上誰下，說到底是東華國國內的人心向背。‘多久必單’、‘單久必多’，蒲鞋市除了事情也好，其他方面出了事情也好，都只是契機。人心本來就是思變的，人類歷史的程序就是這麼拐來拐去的，殺一個兩個人沒用！這是大勢，不管殺了誰，大勢都是抵擋不住的！”
“嗯？”耿江嶽疑惑地看著朱星峰。
天空上的悶雷逐漸弱下來，大風也不颳了，蟲子又鳴叫起來。小白打了個響鼻，重新舒舒服服地趴了回去。沒有小灰佔地方，睡覺的地方真寬敞。它被主人烤了，也未嘗不是好事情……
“你剛才還不是說，‘多派’在東華國國內形勢大好嗎？”耿江嶽問道。
朱星峰微微鬆口氣，說道：“都說了，猜測嘛，都只是基於現實情況的分析和推理，不能當真啊。不然要是能心證的話，劉洲成現在早被竇建華槍斃了，還能威脅到人家？蒲鞋市的幻夢界空間有人做手腳，也是推測，推測的東西，怎麼能百分百當真呢？
再說了，東華國二十億人，多少人靠著腦波電的行業吃飯，多少人指著劉洲成家族的利益鏈條吃飯，多少人根本無所謂跟著誰吃飯，誰上臺對他們來說日子都照樣過，還有四五十年前那些競爭失敗的，哪個不想再借著劉洲成捲土重來、東山再起？‘單派’從來也不是沒有根基的，‘單派’的力量從來也不弱。形勢嘛，一時一變，這世上哪兒有永遠的贏家……”
“我日，我特麼發現你小子也是鬼扯小能手啊。”耿江嶽道，“左右都有理是吧？”
“都是行走江湖的必備技能嘛，什麼是非對錯、黑白善惡，那都只是……道具，對吧？”朱星峰看著耿江嶽的臉色，說得如履薄冰，“以我多年混江湖的經驗，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利用這些社會規則，獲得自己想要的勝利。
就像東華國眼下，竇建華和劉洲成搶座，本來呢，竇建華穩贏，但是劉洲成利用規則，完美地實現了彎道超車。你說他做什麼了嗎？至少表面上，他什麼都沒做，他甚至可以說，是完全在協助竇建華辦事。現在呢，竇建華辦事不力，捅婁子了。可他劉洲成有錯嗎？沒有啊！
你說這種情況下，就算他劉洲成掛了，竇建華不也照樣得下來嗎？不是說老劉沒了，老竇就能翻身的啊。這個身，老竇已經翻不了了啊。不光是竇建華翻不過去，因為竇建華是‘多能源派’的代表，所以他所代表的這個集體，這關也別想過去。
劉洲成死了，再上來的也是‘多能源派’的祁洲成、巴洲成。現在的情況，只是恰恰好好，劉洲成排在竇建華的順位之下。說到底，這是東華國自己的一套權力邏輯下，自然產出的結果。可你要是插手，那事情的性質就真不得了了。人家老竇本來只是辦事不力，你一搞，那不就成竇建華串通外敵，公開賣國了？到時候何止是竇建華要完蛋，‘多能源派’一系人馬，分分鐘要被連根拔起好不好！唐威有了大義，要殺竇建華比殺雞還簡單！”
朱星峰說完，靜靜看著耿江嶽。
整個【我的宇宙】，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耿江嶽被朱星峰說得有點動搖，可又覺得哪裡有點不對。然而終歸還是讀書太少，沒有文化，一時間愣是說不出那不對的地方，具體到底在哪裡。
安靜了老半天，才緩緩問道：“奶奶的，那老子就這麼被他們白利用了？”
朱星峰聽耿江嶽這麼說，知道這個小夥子算是冷靜下來了，心裡一塊石頭輕輕落了地，露出微笑道：“其實這個事，跟你個人本來就沒太大的關係。你要站在海獅城和東華國的高度上去看，其實到底是竇建華在臺上，還是劉洲成在臺上，對海獅城而言，都是差不多的。兩個國家之間有交流，說到底就是互通有無。現在你手裡有好貨，全世界都知道。幻靈產品，全都每年都缺口巨大，有腦子的人只要稍微想一下，都能想明白海獅城發財只是時間問題。而且最關鍵一點，這筆財富，你們是能留得住的，因為有你這個絕對的武力作為保障。
東華國這邊，你也用不著替竇建華他們感到可惜。
如果劉洲成他們真的能讓老百姓全都安居樂業，人人發財，生活富足，竇建華下去，二十億人收益，有什麼不好？萬一劉洲成他們沒做好工作，東華國的老百姓也不是傻子，過上個十年，還不照樣得換回來。時勢嘛，歷史嘛，鬥爭嘛，就是風水輪流轉。環境決定需求，需求改變環境，你搞我、我搞你，這就是發展規律……”
朱星峰滔滔不絕地白話著。
耿江嶽看著他有文化的樣子，敬佩之情微微油然而生，嘆道：“老朱啊，我看你這個水平，差不多有我高中通識課馬老師那麼高了啊……”
朱星峰突然停下，眨了眨眼，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堂堂天京大學幻靈製藥專業元素藥劑研究方向博士畢業，全球幻靈醫療科技行業領袖級人物，獵鷹城長老院長老出身，身份級別對等於東華國副宰輔級官員，這貨居然拿海獅城的破高中通識課老師跟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