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深抽菸,煙霧繚繞裡,看不真切表情。
“那小子放了話,就等著報仇。”後半句,顧和平欲言又止,幾番掂量不敢吱聲。
周啟深目光無畏且坦然,平靜道:“想讓我坐牢是不是?”
安靜許久,老程寬解:“大事兒沒有,打點一下,不至於的。”
周啟深笑了笑,“莊邱沒這麼蠢,我知道他的底細,他也該知道我的。真要搞我,就不會這麼早放出訊息。你們想過沒有為什麼?”
顧和平愣了愣。
周啟深說:“保我容易,一旦保了我,他又有由頭去挑別的事兒。和平,你二叔在公安系統的履歷完善得也差不多了,三月的會議一開,基本就成性了。這個關頭,我不願他擔這個風險。”
局勢複雜,哪行哪業的明爭暗鬥都無法避免。眼看你高樓萬丈起,也能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周啟深是先見之明,萬事小心。如果只牽扯他自己,什麼都無所謂。
顧和平偏偏無法反駁。
於公於法,這件事都是周啟深有錯在先,往大了說,是蓄意傷人,還不知道莊邱要怎麼個鬧法呢。
周啟深似乎早有預料,反應特別平靜,“估計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顧和平靠的一聲,“周哥兒,您也太冷靜了。”
周啟深把剩下的半截煙抽完,摁熄菸蒂,落向他的目光鄭重許多,“不許告訴小西。”
老程立刻反駁:“那不行,咱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顧和平贊同:“以前管不著,現在不一樣,她和你領了證,是你法律意義上的伴侶。不告訴她算什麼意思?出於好心,實則自私。退一萬步講,你真出個什麼事兒,小西被動知道,她豈不是更難過。”
周啟深十分堅持:“她在青海拍戲,就這幾天了。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只會兩邊耽誤事兒。讓她安心拍完。”
老程、顧和平:“不行。”
二對一,槓上了。
對峙數秒,周啟深垂下視線,神情變得無奈,他沉聲說:“小西父親可能生病了。”
老程和顧和平頓時驚詫,“什麼病?”
“阿爾茨海默。雖然沒確診,但疑似高危病群。他自己去門診看過,忘事兒,記性越來越不好,坐錯過公交車。剛才他把我叫回去,所有的資產都記在本子上。”周啟深抬起頭,肅著臉,“是託我性命。”
空氣流速緩慢,上一秒還躁動的氣氛如塵埃輕飄,定定落地。
老程和顧和平,都不吭聲了,也都明白了。
事情一茬茬地出,全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換作誰都受不了。周啟深瞞著趙西音,是諱莫如深,也是於心不忍。
“不是不告訴,是等她結束手頭的工作,再一起面對。”周啟深難得相求,“這個忙,你們一定得幫。”
炭火爐上的茶壺水分已被蒸乾,咕嚕咕嚕叫囂著熱氣。顧和平越想越心煩,操的一聲,“這他媽都什麼事!”
周啟深的預料十分精準,次日上午,他被警方帶去西城區一個分局內協助調查。極簡短的問詢之後,警方告知,當事人莊邱,提供確鑿證據,驗傷證明,合規合法,欲以故意傷人罪對其進行起訴。
幾乎同時,祈宇明律師團隊第一時間接手,並由祈宇明本人親自擔任周啟深的辯護律師,進行調查取證。
周啟深住城東,偏偏被傳召去了西邊。莊邱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根基就在西,打定主意是不讓周啟深好過的。
週五,距事發相隔兩天。
孟惟悉返回北京,司機候車在機場,人一上車,坐在副駕的關謙立刻彙報:“孟總,周啟深這次,可能真的有點麻煩。”
孟惟悉眼神冷淡,肩上的寒氣未消。
“莊邱和他不對付已久,多少年的恩仇積怨了。這幾年周啟深是一家獨大,順風順水,莊邱拿他沒轍。好不容易抓著這個把柄。我打聽過了,莊邱在局裡插了關係。周啟深那邊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的律師,是祈宇明。”關謙言簡意賅說重點,繼續道:“但這事,從一開始周啟深就落了下風。就是耗,莊邱也想把他給耗死。”
孟惟悉久不吭聲,端坐著,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在青海就聽到北京傳來的訊息了。他也留意過趙西音,表現正常,應當是不知情。而莊邱的心思,孟惟悉一猜一個準,真想把周啟深怎麼著,不至於。論實力,姓莊的和他不在一個層次,兩敗俱傷的結果,莊邱自己也大傷元氣。
純粹就是添堵,擺周啟深一道兒,洩洩心頭之恨。
關謙彙報完畢後,等著孟惟悉發話。
原以為,以這倆祖宗的愛恨情仇,孟惟悉應該助莊邱一臂之力,徹底讓周啟深不痛快才是。但車往公司開的這四十分鐘裡,他沒有一句話表態。
下車前,才突然說:“聯絡祈宇明,我要見祈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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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西城某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