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荀側過目光,又重新瞅著安嫻,瞧見的卻是安嫻微微低頭的半張臉,臉上瞧不出喜怒,沒有嬌弱,沒有膽怯,也沒有半點溫柔。
怎麼看,都是一臉的滿不在乎。
齊荀的心剛經歷了失落,突然又似是掉進了冰窟,冷的他心口硬生生地痛了一下,從認識安嫻到現在,雖然知道她有反骨,不是個認栽的人,可那些都是被她隱藏在內心,不敢拿出來明著與他抗衡,如今這番滿不在乎的模樣,直接搬到了明面上來,是成心想與他叫板?
連面子上都不想再裝了嗎?
她太不知好歹!
齊荀的怒氣又竄了上來,愈發想知道,到底二皇子剛才給了她什麼東西,就能勾住她的魂,勾了她的心了。
“他到底給了你什麼?”齊荀堵在安嫻跟前,問出這話時的態度自然不是很好。
安嫻心情不好的時候,外人瞧見的是滿不在乎,實際內心已經是受了委屈,情緒到了崩塌的邊緣,再被齊荀冷冰冰的質問,淚珠子就順著眼角無聲地流了出來。
安嫻沒有說話,也沒有哭喪著臉,就是兩排淚珠子往外掉,眼神裡滿滿地都是怨恨,她是當真不想伺候這祖宗了。
人一旦哭起來,一件事就能勾起許多傷心的往事,從來到這個鬼地方開始,她失去了親人,沒有了養尊處優的日子,人生地不熟的,靠的都是自個兒,為求得一席生存之地,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夾著尾巴做人,她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就眼下,她是當真不樂意了。
安嫻沒去回答齊荀,任由眼淚掛在臉上,一點兒哭聲也沒有發出來,淚滴流的多了,衣袖一抬起,沒顧及半點形象,滿臉就是一頓抹。
安嫻沒答齊荀的話,也沒有抬頭看他,從堵在她跟前的齊荀身旁繞過,腳步徑直往東宮的方向走。
身後劉嬤嬤和鈴鐺才去遠處找來了樹枝,準備挑花燈的,一回來就看到安嫻一邊跑著一邊抹眼淚的情形,倆人嚇得緊緊跟上,幾人走後,偌大的一條夾道里,只剩下了齊荀和順慶呆在那裡,齊荀的心就跟被石磨碾過了一般,狠狠的抽上了。
一旁見證了整個過程的順慶也懵了,只知道今夜殿下怕是夜不能寐,他還從未見過安娘娘傷心成那樣。
但順慶絕對是個腦子聰明的人,人跟著齊荀匆匆地回去,立馬就派人去向二皇子打聽,今夜到底是送了什麼東西給安娘娘。
回到東暖閣,順慶不敢吭聲,生怕自己撞在刀口上,成了出氣筒,這一夜怕是齊荀有史以來最悶沉煎熬的一個晚上,屋裡點了油燈,桌案上的竹簡齊荀攤都沒有攤開,直挺挺的坐著,一句話也沒說。
眼裡隱忍著滔天怒火,臉色繃住,冷如寒冰。
他齊荀活了二十年,從未曾為了一個女人去費心費神,如今他給了她面子,給了她關愛,她卻愈發地不知天高地厚,愈發地放肆了。
她應該知足才對,居然還與她鬧脾氣,誰沒有脾氣?他也有。
她憑什麼生氣?該生氣的人是他,他是齊國太子,她是齊國太子妃,豈能與旁人不清不楚,與旁人笑,還敢收了人家的東西,還不想還了。
還了還哭上了。
他就不應該縱容她,縱容出了一身的壞毛病,想想第一次見到她,嬌柔討好他的模樣多溫順,自己一個眼神遞過去,她都會害怕。
如今在他跟前混的日子長了,就敢對自己甩臉子。
屋裡沙漏見了底,燈火映在雕花窗上,齊荀的目光往那處窗戶上瞧去,突然又想起了那夜鬧鬼的情形,她要是膽大妄為起來,怕是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踩上他的塌,跳進他懷裡,摟住他脖子。
這哪樣,放在往日,都是難以置信的。
是以,她對自己來說,或許……也是個特殊的。
正想著的當口,外面順慶派出去的人回來了,順慶出去了一趟,又重新進來,齊荀的眼睛就緊緊地盯著他,也沒有問其他,直接問道,“是什麼?”
“回殿下,是幾塊方糖。”順慶並沒有意外,橫豎自己做什麼也逃不過殿下的那雙眼睛。
順慶說完,齊荀的嘴角明顯抽了抽。
多大的出息!幾塊糖就能將她哄成那樣,就能讓她笑的跟花兒似的,就能讓她對自己發脾氣。
想是如此想的,這番掙扎折騰了半宿之後,齊荀終於冷靜了下來,對著站在角落裡差點就睡著了的順慶問到,“孤,是不是過分了?”
這話,讓順慶猛地一個驚醒。
如今惹是惹上了,過分確實是過分了,不過就是幾塊小方糖,安娘娘本就是個貪食的人,怕也只是純粹喜歡那幾塊糖而已。
但反過來想,殿下緊趕著處理完手頭上的事,還特意備了花燈,想同安娘娘一塊兒放的,結果卻碰見了娘娘與二皇子在一起。
殿下想了這大半晚上,這會子能有這覺悟,順慶知道,東宮的春天該來了。
“殿下,姑娘是要靠哄的。”順慶輕輕地說了一句,既然殿下能主動低頭,那就該去哄哄安娘娘,否則這大半夜不睡覺的乾熬,也不是辦法。
“讓王嬤嬤將庫房裡糖全部都拿出來,孤去趟聽雪居。”愛吃糖,他也有,而且還有很多,讓她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