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司羅沉默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這一路, 少年與他人同行,笑的開心,玩的肆意,眼裡盛著熟悉的溫暖笑意……而自己卻只能隱藏在陰影中, 眼睜睜看著自己在少年身邊的位置, 被別人取代……
看著別人牽著少年的手,任由那交握的雙手刺痛自己的雙眼, 卻無法靠近……
夜司羅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那時候他和少年還在一起, 他們一起過了一個年, 那是個下著雪的夜晚, 少年親手在門口貼上春聯,平時嬌氣無比的小少爺, 甚至親自洗手作羹湯, 為他準備了晚飯後的醒酒湯……
其實自己並未醉,但卻假裝醉了, 任由少年攙扶著他,將他送到床上。
少年漆黑漂亮的雙眸, 如此專注的看著自己, 燭火映著少年的面容, 越發顯得羞赧,少年輕輕在他耳邊訴說愛意:希望歲歲年年如此。
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
那時候的少年,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他想要和他一生一世。
可是面對這樣的少年,自己卻只是裝作醉的不省人事,閉上眼睛,讓均勻的呼吸平復心中的波瀾。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愛意,他註定要辜負這一切。
後來當少年決絕的對著他笑, 選擇魂飛魄散永不相見的時候……
他又想起了那個夜晚。
因為自己早就知道有此結果,所以那天夜裡,他沒有辦法睜開眼睛,回應少年的這份愛意……他略施小計就輕易獲得了少年的愛,但事實上,自己卻從未認真的說過一次愛他。
報仇之前,他不能說愛。
報仇之後,他無法說愛。
這份沒有資格說出口的愛意,至此只能深藏在心底,再也沒有得見天光的機會。
只要少年還活著,還過的好,他就該覺得心滿意足,夜司羅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他以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對方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可是當他看著少年同別人牽著手,做曾經和他做過的事情,看著少年對著別人露出燦爛笑容,卻對自己視而不見的時候……早已冰冷千萬年的四肢百骸,竟彷彿還在生生疼痛,想要剋制著自己不去做傷害對方的事情,嫉妒痛苦將他冰冷的心臟一次次絞碎。
也許正是心情的波動,讓他不小心洩露了一絲氣息,才被樞塵發覺。
樞塵神色凝重的看著夜司羅,竹劍倏的出現在手中,氣勢凌厲。
這不是一般的鬼,這鬼渾身戾氣猶如實質,不知是廝殺了多少同類,才有這樣的氣息……樞塵本能的覺得危險,如臨大敵,氣氛凝重似要一觸即發。
喬宣感受到了微妙的氛圍,眼皮跳了跳,頭皮發麻,忽的他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樞塵的手,抬頭對夜司羅緩緩道:“你有什麼事?”
樞塵一怔,怎麼,喬宣認知這隻鬼?
喬宣認真的看著夜司羅,說實話,他不希望夜司羅和樞塵打起來,他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誰更厲害……但是,兩敗俱傷不是他想看到的。
夜司羅雖然不太正常,但這段時間看來,似乎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危險。
如果能靠說解決的問題,就沒有必要動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嘛!
見喬宣分明緊張的很,卻還是拉住樞塵,將半個身子擋在樞塵跟前,夜司羅眼底深處浮現自嘲之色,你還是這麼善良溫柔,總是不想任何人受傷,你曾無數次維護我,可這一次你維護的卻是別人……
他壓下心中痛意,發出沙啞生硬的聲音:“我想知道,我……小叔叔的事情。”
喬宣簡直木了:“……哦。”
他真沒想到夜司羅是個追根究底鬼,自己只是胡掐的而已啊,結果他倒一直惦記著莫須有的小叔叔,不知道為什麼,喬宣心中忽然有點愧疚,好像自己在騙一個大傻子,有點勝之不武的感覺……
但這並不代表著喬宣就要接受他了,只是一點點人道主義同情心而已,他並不想與夜司羅同行,疏離的道:“該說的上次我都說了。”
說完轉身拉著樞塵的手就走。
樞塵沒有想到喬宣主動來拉他的手,微微一怔,隨即臉色一紅,緊張的身軀僵硬。
喬宣和樞塵走了半晌,誰知道回頭一看,發現紅髮男子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眼神木然,面無表情,像個提線木偶般,他們走他就走,他們停他就停……喬宣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許久,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這事兒要是不說清楚,這個拖油瓶是甩不掉了。
這會兒是深夜,客棧酒家都關了門。
喬宣尋了塊空地席地而坐,燒著篝火,然後撩起眼皮淡淡道:“你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樞塵不太高興,他總覺得這個鬼不是好東西,但看起來似乎是喬宣的故人,只好悶悶坐在一旁。
夜司羅沉默片刻,啞聲開口:“小叔叔,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喬宣想了想,道:“一個老好人吧,特別容易相信別人,有點傻,但挺執著的,認定一件事情就不會回頭。”
夜司羅木然的雙眸中,情緒都掩藏在近乎乾涸的血色之下,以至於他人根本無法分辨他的情緒,他的聲音很低:“那他,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