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音帶著群玉,穿過一片茂密竹林,又轉過流水廊橋,離目的地還有幾十丈,便聽到一陣陣吵嚷喧闐之聲。
終於來到近處,入目是一片寬闊的道場,還有一堵密密匝匝的人牆,圍成一圈,教人完全看不見裡面的光景。
群玉一頭扎進人牆,硬擠到前方,站定之後,眼前景象映入眼簾——
陸恆竟然!
真的在和人打架!
圍觀群眾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群玉大概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陸恆被分配的宿舍,舍友之一是今日和他一同入門的外門子弟,身世極為顯赫,是東邊梁國昌漢州州牧的嫡六子,名為董胥。
董胥和陸恆被師兄領著進入同一間宿舍時,他便坐不住了。
他告知師兄自己高貴的身份,門派不給他單獨安排一間雅間也就罷了,怎能讓他和一個在山門外擺路邊攤的不入流的庶民同住一屋!
師兄面無表情地告訴他,修真界只看實力,不論出身,他的根骨只配住四人間的外門弟子宿舍。更何況璧山派崇尚包容平等,既然進了門派,就必須忘卻塵世俗名,修身養性,對門內同僚一視同仁,擺路邊攤的庶民和州牧嫡子並沒有本質區別。
師兄說完就走了,徒留董胥在屋裡吹鬍子瞪眼,敢怒不敢言。
他一開始並不敢鬧事,只坐在一旁嫌棄地覷著陸恆收拾房屋。
直到,他看見陸恆從一枚碧玉戒指中變出一桌子五花八門的水果,外加一堆廚房用具,當著他的面旁若無人地在宿舍裡切水果,搗果醬,製備他那冷飲路邊攤的配料,董旭瞠目結舌,徹底瘋狂,騰的一下衝到陸恆面前,一胳膊肘把他桌上那些水果和碗碟工具通通掃到了地上。
“這裡是宗門宿舍!何等清貴之地!”董旭怒不可遏,“不是你捯飭這些窮酸的腌臢玩意兒掙你那破錢的地方!”
群玉聽到這裡,已是火冒三丈,血氣暴漲,恨不得衝進道場之內把那姓董的撕得稀巴爛,告慰陸恆那些摔到地上的冷飲材料的在天之靈。
然而,講述故事的同門還沒說完。
“嘖,多錢公子當真是我見過的心胸最寬廣之人,沒有之一。董胥這般欺侮他,毀壞他的生計,他竟然毫無慍怒,端的是雲淡風輕,雅量高致……”
董胥的暴怒引來不少同門圍觀,風向這時還不算一邊倒,也有幾人站在董胥這邊,指責陸恆不應該在宿舍內切水果,有可能會影響舍友休息云云。
於是,陸恆首先宣告:“門規中並未明令禁止弟子在宿舍之內切水果。”
然後,針對其他弟子提出的“影響舍友休息”的問題,陸恆當場掏出一把寒光凜凜的菜刀,另一隻手向半空中連拋三顆新鮮香櫞,只見刀光閃爍,寒芒飛舞,美輪美奐,三顆香櫞被他片成厚薄完全相同的幾十片,過程中竟然沒有一絲聲響,更沒有一滴汁水飛濺出來,香櫞片乖巧列隊,墜入碗中,陸恆也輕輕放下刀具,圍觀弟子們的目光卻久久不能移開,完全被他那出神入化、帥氣逼人的刀法深深地吸引住了!
多錢公子切水果的行為既不佔地方,又是如此地安靜、整潔,若非說他影響了舍友休息,那便是刀法太美,造就視覺盛宴,令人根本無法移開目光去休息!
至此,風向徹底一邊倒,所有人都站到陸恆這邊,指責董胥仗勢欺人,故意為難家境貧苦但熱愛生活、自強不息的多錢公子。
董胥從小錦衣玉食,眾星拱月,何曾受過這般屈辱。
他爹是州牧,執掌軍政,他自小在軍中長大,練得一手好功夫,與他年紀相仿的貴族子弟,沒有一個打得過他。董胥此時氣急敗壞,自負武功高強的他,當場提出要和陸恆比試一番,以拳頭論輸贏,誰輸了誰就主動捲鋪蓋滾出這間宿舍。
“在下本以為,溫和端方如多錢公子,斷不會答應與他在門內互毆的。”
話至此處,他輕嘆了口氣,“結果你也看到了。”
群玉點了點頭。
又聽此人話鋒一轉:“幸好多錢公子答應與他比試一場,才能讓我等凡人見到如此飄逸出塵、變幻莫測的絕世武功!”
群玉用力點頭,雙頰浮起一抹激動的紅暈,烏亮的眸中映出陸恆單方面痛毆董胥的颯沓身姿,何等的英俊瀟灑、風華絕代、矯若遊龍、翩若驚鴻,一招一式點到為止,雖然打得董胥完全無法招架,卻始終收著勁道,一點一點折磨他,將比試的時間拖得無限長,儘可能向眾人展現他那超凡脫俗、無與倫比的武藝才華。
群玉從來沒見過陸恆打這麼長時間的架。
猶記得他出招總是狠絕老辣,一招一式直取敵人性命,眸中更是殺意滾滾,殘忍無情,怎會像今日這般……
“天吶,多餅,你哥也太帥了吧!”
趙雲音伏在群玉耳邊,眼中開滿桃花,聲線激動而又緊張,急不可耐問群玉,
“他年方几歲?是否弱冠?可有妻子?或者是否定親了?”
話音落下,就見群玉緩緩側過頭來。
幽黑瞳眸中,一股陰冷殺意直朝趙雲音逼來,僅是一道視線,幾乎就能刺穿趙雲音脆弱的身軀,令她魂飛魄散。
“啊……我就隨便問問。”趙雲音嚇得臉色煞白,魂不附體,“你那麼兇幹什麼……”
群玉收回眼神,櫻唇輕啟:“他不娶妻。”
趙雲音輕撫兩下胸口,不敢再說話。
好恐怖的兄控。她心內嘆道。
總感覺多錢公子要是敢娶妻的話,娶一個他妹就殺一個,娶一個殺一個,絕對不會手軟。
這時,道場中的單方面毆打表演總算落下帷幕。
董胥高壯的身體轟然倒地,雖被打得鼻青臉腫,宛若豬頭,但只要稍微懂點醫術的,都能看出來他只受了皮外傷,並未禍及骨骼臟腑。
璧山派之內,雖有明文禁止弟子私下鬥毆,但只要不傷得太重,或者毀壞了貴重公物,戒律堂根本不管,權當做弟子們私下切磋演武,鍛鍊體魄,有益身心發展。
群玉看陸恆終於打完了,臉不紅氣不喘地退到一邊,衣角不染一絲塵埃,她連忙高舉手臂,喊了聲“哥哥”吸引陸恆注意,誰知他的視線很快被一大群男男女女堵住,一場比試下來收穫了眾多狂熱粉絲,圍著他嘰嘰喳喳地討教功夫,群玉想鑽進人群中,連個縫都找不到。
須臾,在此起彼伏的吵嚷恭維聲中,群玉聽見陸恆清越的聲線維持起了秩序,讓大家稍安勿躁,他有重要事情要宣佈。
直到這時,群玉對陸恆今日離經叛道的所作所為感到茫然困惑的小腦瓜之中,終於升起了一盞清澈明燈。
她好像知道陸恆要幹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