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蘇爺就拉上我的手朝院門口那邊走。
爺爺三步並兩步地追到蘇爺身後,急慌慌地喊道“可不能走這麼急啊,柴先生說了,這兩年不讓娃娃見陽。”
“柴先生?”蘇爺頓時停下腳步,眉頭擰成了疙瘩“柴宗遠來過?”
爺爺趕緊接話“去年這時候來的。”
“去年這時候?他能穿過風沙帶?”
“趕在風季之前來的。”
聽到這句話,蘇爺的表情才放鬆下來“我就說麼,這麼強的風沙,老柴怎麼可能進得了村。”
我站在一旁,聽著蘇爺說的話,突然想起風沙障是在昨天下午才消散的。
這時蘇爺又問我爺爺“這孩子的事兒,老柴是怎麼說的?”
“他說,娃娃是落地童子的命,這命別人改不了,只能等娃娃大了,自己回來改。”
“那他說沒說,這孩子的陽壽沒幾天了?”
“柴先生給了娃娃一塊桃骨,說是戴著這東西,娃娃就能多活兩年。”
蘇爺蹙了一下眉,而後就將視線落在了我的胸口上,柴先生給的桃紅色玉墜正巧就耷在那裡。
一看到這玉墜,蘇爺的眼神中快閃過一道驚色,可很快,他的眉頭又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我感覺蘇爺在那一瞬變得很生氣,但又不是正常的生氣,其中夾著另一種特別奇怪的氣質。
有一次爺爺養在院子裡的兩隻公雞打架,那隻打輸了的,身上也煥過類似的氣質。
這時爺爺又朝我這邊湊了湊,還伸過手來牽我,可沒等他的手掌探過來,蘇爺就再次踏開了步子,帶著我朝院外走。
爺爺有些急了“蘇爺,現在不能帶著娃娃走呀,柴先生說了……”
蘇爺當場瞪眼“不就是見陽麼,有我在你怕個屁!”
說完,蘇爺又低下頭來衝我笑“走,跟著師父走。”
聽到這一聲“師父”,爺爺輕輕嘆了一口氣,並稍稍後退了一步。就連剛剛奔過來的二叔也半途停下了腳步。
蘇爺帶著我離開院子,走上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
山路上依舊陰得厲害,我一邊走,一邊撒望著路旁的枯草和籬笆樁,這是我第一次離開院子,雖說路邊都是些在普通不過的東西,但對於我來說,還是充滿了新奇感。
很快就到了山口,冢山的陽面也在我眼前顯露出來。
冬季裡的陽光均勻地鋪在山坡上,那裡的枯草和黃土都泛著一層柔和的光暈,顯得格外鮮亮。可看到這一幕,我也變得緊張起來,總覺得那裡的山坡像開水一樣熱,我要是站在那裡,說不定渾身都要被燙起泡來的。
今年夏天我就被開水燙過手,特別疼,過了很久才好。
因為心裡慌,我不由地放慢了腳步,蘇爺低下頭來安慰我“別怕,有我在。”
看到蘇爺那雙乾淨的眼睛,我笑著點點頭,再次加快了腳步。
嘩嘩啦——
也不知壩子河的流水聲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那聲音縈繞在我的耳旁,讓我那顆剛剛平穩下來小心臟又一次驚慌起來。
我總覺得,那聲音就像是爺爺罵我時特意提高的嗓門一樣。
蘇爺生怕我會停下似的,緊緊攥著我的手,幾乎是拖著我一路向前走。
直到壩子河終於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看著那奔流不息的黃湯,也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特別害怕,隨著離河道越來越近,我竟被嚇得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