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回 有利有節

小說:乞活西晉末 作者:萬載老三

永興二年,五月十八,亥時,青楊山口。

青楊山口,昔日用來征剿雄鷹寨的青楊大營早已蕩然無存,便是原有的郡兵哨卡也被撤銷,這裡已成血旗營與中丘官府預設的商貿通道和轄境邊界,山內歸血旗營管理,山外歸中丘官府,雙方互不侵擾,相安無事,類似的山口還有一個,也即趙郡房子縣的子母谷口。

開春以來,即便入夜時分,青楊山口也偶有車馬進出,只因入山二里便有一個青楊貨場,用於太平寨交易的貨物週轉,令得這個山口空前的熱鬧。不過,今日傍晚起,青楊山口突然多了許多軍卒駐紮,雖未封閉商路,氣氛卻顯得極為凝重。深夜時分,更有近三千步卒6續來此,傍一山頭立營駐紮,頓時給人一股大戰將至的壓抑。

此刻,血旗獵獵之下,中軍大帳燈火通明,但其內氣氛卻比外間想象的要輕鬆得多。紀某人已從蘆蕩池退回這裡,他頭纏紗布,正趴在一張地鋪上,受創的臀部令他短期內再難端出威風凜凜的坐姿。在他下兩側,則跪坐著孫鵬、郝勇、吳蘭等一眾軍官。該說明的已經說明,該請罪的已經恕免,該佈置的也已佈置,這裡的都是打醬油的角色,是以人人均語態輕鬆。

當然,也有個不合群的,那便是自行趕來勸架的張賓。面顯糾結,他再一次勸道“將軍,主不可怒而興師,賓以為此事還當交由冀州官府處斷,現在收回成命還來得及。我等此番出山動兵,雖僅騎兵前曲與特戰屯不足千人,目標也僅滹槽幫與江氏田莊,但已屬擅自越境,侵擾地方,恐將引東嬴公、平昌公乃至刺史府強烈不滿,即便此番不予追究,日後恐也另有掣肘,後患無窮啊。”

下午結束蘆蕩池戰事,紀澤便派出特戰屯,乘騎北上趙郡北部的蒲吾縣,趕在滹槽幫殘兵逃回之前,剷平其在那裡的老巢冶口堡。

同時,本就因為紀澤出山前往趙郡,提前駐紮青楊山口以應不測的騎兵前曲,下午也接到紀澤的飛鷹傳令,連夜出動劫掠江氏在趙郡的四處大型田莊。夏收幾畢,那裡合計該有兩三萬石的冬麥,紀澤可不介意打著報復的旗號撈上一把。而青楊山口這三千大軍,便是為了幫他們鎮場的。

“孟孫兄所言甚是,此事一起,我血旗營與關東陣營必將裂痕加大,但即便我等忍氣吞聲,對方便會善待我等嗎?只怕更加瞧我等不起,壓榨欺凌更將接踵而來。”暗歎此時的張賓仍在幻想大晉有望中興,難免軟弱搖擺,紀澤淡笑道,“紀某乃是以打促和,震懾宵小,只會令他人更加善待我血旗營。非是如此,我等如何安心西出抗匈?”

“對了,還得提醒孟孫兄,此番出兵可不止一千,白洋營千餘人可也出動了。嘿嘿,歷時四月,張銀與劉傑幾人為了升官,倒真拉起了一部滿編的水軍,此番恰好對戰滹槽幫回撤之眾,捉那匈奴奸細,實戰演練一場,也好入並作戰。”挪了挪屁股,紀澤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這才壞笑道,“再說,滹槽幫看不慣太平寨黑市,其實他們冶河口那處黑市地處水路要衝,紀某早也盯著呢,此番便給佔下來吧。”

張賓臉色更苦,索性閉口不言。倒是劉靈吵吵道“將軍,那趙郡江氏太也猖狂,竟敢襲殺將軍,叫卑下來說,光是劫其城外田莊太過客氣,理當摸入平棘滅其滿門,也好叫他人再不敢覬覦我血旗營!”

“奉充(劉靈字),滅門之舉太過狠辣,畢竟刺殺乃江煥擅自所為,我血旗營乃大晉王師...呵呵,好吧,說實在的,老子也想滅了江氏,只是他江氏還有個冀州主簿江苗遠在信都,滅門不淨卻結下死仇,更是徒惹眾怒,委實不值啊。”瞥了眼劉靈這個暴力狂,正史中的造反頭子,紀澤耐心解釋道。

“不對!啊...哎呦...唏...好痛...”驀的,紀澤驚得一把坐起,結果屁股著鋪,直疼得他齜牙咧嘴,良久才唏著氣道,“或許根本不用我等動手,便會有人主動替我等行滅門之舉了!”

眾人皆聽得一頭霧水,還是張賓最善權謀,率先叫道“將軍莫非是說,那匈奴奸人還不罷手,今夜或將屠戮江氏之人,轉而嫁禍於血旗營?屆時不論我等如何辯解,都難逃最大嫌疑,從而為各方攻訐,我等與士族官府本就貌合神離,如此還如何聯合抗匈?”

“易地處之,紀某或會如此行事!”紀澤點點頭,轉向上官仁吩咐道,“立即傳信平棘雄鷹樓,令其設法阻止,不,不必阻止,若有人屠戮江氏,設法跟蹤,再聯絡白望山揪出真兇便好。切記,雄鷹樓暗中立即全力戒備,萬不可給人栽贓機會。哎,只不知資訊經由雄鷹寨飛奴轉遞,是否已然遲了...”

這時,一名醫護女兵前來通稟劍無煙已經醒轉,這自是紀澤之前的特別交代。紀澤聽得一喜,左右諸事已定,便再草草囑咐幾句,打眾人各自散去,自己則令親衛背起,去醫護營看望一眾傷兵,自然,最後且最重要的就是劍無煙。

一番探看撫慰,終於到了最後一個帳篷,掀簾而進,帳篷裡氈毯鋪地,沁香寧神,劍無煙的醫護條件顯有特別照顧。一張方形小几上擺著一盞油燈,令帳內泛起淡淡的昏黃,幾後便是劍無煙的病榻。此刻,她正軟軟的斜倚被卷,半坐半躺地榻之上,再不見尋常的爽利俠氣,更多一份嬌柔。在她身前,一名女護兵則一邊給她喂藥,一邊喋喋說道著什麼。

“無煙,感覺如何了?都是我拖累,害得你生死一線。”齜著牙,咧著嘴,紀澤由親衛扶著側臥桌旁,不無歉意道,“天晚不便,我等就暫停青楊山口。這裡條件差了些,明日就送你回寨。”

“聽她們說,以你後來所展水性,本可遠遠甩開那名碧眼胡人,可你卻非要在湖中與之纏鬥,直至將之殺死?你堂堂將軍,何以與一兇徒死鬥,何其不值,何其不智?”劍無煙並未接紀澤關切的話茬,反而冷下聲音,不無埋怨道。顯然,紀某人水中斬殺圖琿之事,已由快嘴女醫護兵傳入了她的耳中。

“這不沒事嘛,呵呵,當時以為你...呵呵,當時就想殺了他為你報仇,其實現在想起來我也有些後怕。要是早知你沒大礙,我早便溜了,呵呵,唏...”紀澤隨口笑道,習慣性的摸了把型,卻是觸及傷處,頓時冷哼一聲。

“你這身傷都是擊殺那名碧眼胡人留下的吧,一定很疼吧。”劍無煙的語氣柔和下來,甚至帶上了一點哽咽,“為我報仇就不要命了嗎?你可是血旗之主,怎的這麼傻?”

紀澤一滯,很想坦白受傷是來自最後關衝的水弩,可又覺太破壞氣氛,嘴巴開合兩下,終是說到“你我相處已久,哪有什麼血旗將軍,也沒什麼晉陽宗人,你能為我捨生,我自也能為你忘死。”

話到這裡,帳篷內的醫護兵與親衛早已識相的退了出去。劍無煙則是喃喃的重複著紀澤的話“你能為我捨生,我自也能為你忘死...”念著念著,她的語音愈加哽咽,晶瑩的淚珠更如掉線似的大滴滾落。只是,那張木板臉依舊毫無表情。

太煽情了!紀澤也為自己方才的脫口之語而驚訝,見劍無煙反應如此強烈,再瞟見她那木板臉,不由心中一動,嘗試著說道“你看,你那面具的脖頸處都被劃破了,要不將它取下吧,天怪熱的。”

劍無煙嬌軀一震,眼淚也沒了,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果如紀澤所言,之前已被圖琿一劍挑破。略一遲疑,耳根已經紅透,卻見她銀牙一咬,左手用力一拽,旋即多了一團膠皮面具。那張木板臉竟然真給她拽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滿面羞紅的花容月貌,以及一雙既羞且怯,偷眼望來的剪水明眸。

冰肌玉膚,滑膩似酥,鬢雲有度,柳眉彎彎,眸如秋水,香腮似雪,唇紅齒白,秀容靚麗,她眸子半閉,眉目含羞,嘴角猶掛一縷純甜的笑容。那笑容燦如春華,皎如秋月,閉月羞花,甚至禍國殃民,直看得紀某人呼吸停滯,目瞪口呆,渾渾然不知身處何地,今夕何年!

“咕嚕!”良久良久,紀某人被自己吞嚥口水的聲音驚醒,頓覺自家嘴角業已溼漉一片,忙揮袖將不爭氣的垂涎一把抹去。這時,他才現,劍無煙看向他的眼神除了滿滿的柔情,還帶上了幾分歡喜,幾分得意,嘴角甚至還掛上了幾分譏誚。

“要不,那面具還是修修戴回去吧,太美太酷炫,太晃眼了。若是這般護衛我左右,只怕我再也無心做事,天天盡擔心有人來搶了。”訕訕一笑,紀澤乾咳兩聲,不無感慨道。

“咯咯咯...”女為悅己者容,劍無煙滿心歡喜,一陣輕笑,生如銀鈴道,“我十歲之時,先師便令我戴上面具,說是為免我因相貌之故,淪為師門聯姻工具,再也不得自由。這一戴便是十年,不想今日...”

“令師真乃智者,紀某真得感謝他,真的!”紀澤連連點頭,忽而經一道,“令師不會有過交代,第一個見你真容的男子,你要麼嫁他,要麼殺他吧?”

“哼,美得你!”劍無煙粉面羞紅,杏眼一瞪,再顯俠女氣勢道,“先師可沒說過要嫁,倒是說過要殺,咯咯咯...”

紀澤這邊與劍無煙在帳篷中情濃意濃,平棘城裡,他的名義上司司馬騰卻憋悶萬分。臨時行營內,他正鐵青著臉端坐書房。田蘭側席陪坐,堂中則站著二人,一人垂手側立,正是從蘆蕩池趕回,剛稟完詳情的白望山;另一人則長躬到底,卻是趙郡五官掾江暉。

“職下教子不嚴,那孽子竟敢擅襲血旗將軍,死有餘辜,職下有罪,還請東嬴公責罰!”江暉語帶哽咽,泣聲請罪道。他是從敗逃家將口中方才得知蘆蕩池之事,痛喪愛子之餘,卻是壓下憤恨,主動來此負荊請罪了。

江暉怎麼也想不到,江煥竟敢揹著他自作主張至此。透過審訊江煥侍從得知,只因他江暉垂涎雄鷹商會的諸多產業,那孽子竟在滹槽幫的“好友”慫恿下認為,只要宰了紀澤便可瓦解血旗營,他江暉便能心想事成,他江煥便能名震河北。於是,這個沒腦子的貨便瞞著自家老子,私自拉上三百私兵外出遊獵,遊獵物件竟是血旗將軍,卻不知他老子江暉自有計劃,正等著借司馬騰對付血旗營之時出手撈好處呢。

“你且先退下吧。”冷冷盯勢江暉半天,司馬騰揮揮手,淡淡吩咐道。

司馬騰現在的確很想治江暉的罪,正如紀澤等人之前預料,幷州戰事在即,他此番本欲將紀澤誘至平棘,軟禁留在身邊,從而吞併血旗營為己所用,豈料卻被壞了好事,焉能不恨?怎奈江暉算不得什麼,可江氏卻是趙郡本土計程車族代表,他司馬騰本就鳩佔鵲巢,名不正言不順,又怎好輕易處理冀州官員,卻也只能先按下性子。

江暉退下,書房內陷入沉寂。司馬騰可非權謀菜鳥,兩相印證下來,事情的來龍去脈基本清晰,匈奴人當是主謀,滹槽幫為其爪牙,江氏被其拖下水,怎奈刺殺不成反漏了馬腳。如今匈奴人倒是一走了之,被攪黃謀算的司馬騰卻要坑癟的應對爛攤子了。

“來人,傳幷州諸員前往正廳議事!”片刻後,司馬騰對外吩咐一聲,又詢問了白望山一些細節,便帶著他與田蘭前往了行營正廳。

“走水了,城中走水了!”只是,正廳等待的司馬騰尚未聚齊一眾親信,卻聽外面傳來一陣驚呼。出廳一看,著火的方向正是城東北,那裡居住的都是世家大族、官員賢達,而且,那火很大,似乎未經醞釀便即至此,顯然更像是人為。

“快去查,是誰家出事了?”司馬騰心頭一陣,急聲吩咐道,腦中已經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果然,很快有人稟報,出事的正是趙郡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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