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應下你的事情我已如約做到,璟王已被人救走,傅翊忙於前朝在世家間周旋,國師現下是到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謝嫣然睨了眼站在一旁的桂生,他用一根銀針輕易挑開囚籠的鐐鎖後,十分知趣的退了下去。
白菡霜款款行至她跟前,自袖中拿出一個小白瓷瓶遞了過去。
“你若真想離開後宮,靜待時機便可,你兄長佈局穩妥,先太子仁德,想來留他傅翊一命非是難事,你又何必用這種偏激手段……”
前幾日,謝嫣然收到了宮外謝殊派人悄悄遣來的密信,為了穩住傅翊,他們甚至聯合太后千里迢迢往涼州下了一道懿旨,接了傅珵妻子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嬰孩進京。
白菡霜與傅曜的私情被傅翊隱瞞的極好,他甚至寧可自己背上褻瀆國師的罵名,亦不肯在謝太后面前洩露半點端倪。
謝嫣然垂眸不語,這幾日太后傳喚她愈發頻繁,作為謝府與太后之間傳遞訊息的暗子,她夾雜其中亦是身不由己。
“傅曜既肯因你自願被聖上囚於昭獄,那必會親自前來救你,國師與璟王情比金堅,真是令人豔羨不已。”
“貴妃如今獨寵六宮,身承恩澤,待謝大人成事,依舊風光無限,臣前日無事用龜甲替貴妃算過一卦前路,是上吉!”
白菡霜第一次見到誤闖進禁殿的謝嫣然時,只覺她怯懦。內廷將她被傅翊金殿鎖嬌的訊息傳的沸沸揚揚,謝嫣然甚至連上前質問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單噙著淚水在眼眶底下打圈兒,模樣委屈憐人極了。
後來傅翊看謝嫣然鬱結於心,整日鬱鬱寡歡,終是向她坦白了他與國師之間的互相掣肘,白菡霜懷的骨肉是璟王傅曜的,囚著白菡霜只因她手中有第二份存放在欽天監的先帝遺詔。
此事外傳哪怕走漏半點風聲都於他不利,只能鎖死在深宮內。
“遺詔在哪兒?”
謝嫣然倏爾抬眸逼近,神情沉靜,髮髻上的金簪折過一道凌厲的暗芒。
“這話你是替你兄長謝殊問的,還是替聖上傅翊問的?”
女人啟唇,指尖把玩著一塊溫玉,赤足輕點來到謝嫣然耳側低語道。
她幼時因一卜卦象被上任國師雲遊看上帶回深宮,收養在觀星閣二十餘載,不曾踏出過兆京一步,直至遇見傅曜,白菡霜才覺著自己稍微沾染上了一抹人間的煙火氣。
思及此,白菡霜素手不自覺地撫上平坦的腹部,面頰微露冷色,那抹親情的溫存終究還是離她而去了。
“謝太后欠我一條性命,若前來討要先帝遺詔,當以命相抵,而傅翊本就沒有帝王命數,紫微曜鋒初顯、祿存同入三方,左輔右弼,是亂臣大禍臨頭之兆。”
白菡霜驟然握緊了手中的那枚玉佩,傅翊再無法用傅曜的生死鉗制於她,而那封載入欽天監宣冊的懷帝遺詔,除了她無人知曉在何處,他們兩清了。
謝嫣然蛾眉微蹙,不甚費解她話中涵義,白菡霜貴為國師,此等出格之舉皆為了那一人,如今璟王脫困,傅翊亦再無鉗制她的把柄。
“國師,還請你把先帝遺詔交付於我,我不想他死……”
大燕歷來帝君注重天道,講究奉祭上天,行大運之道。正因如此,每列皇帝的遺詔都會秘密撰寫兩份。
一份用以昭告百官,另一份則保管在國師那裡,被用作祭告上蒼之用。
此乃皇家秘聞,傅翊囚禁白菡霜,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清名,防得便是第二份遺詔公諸於世。
白菡霜眉間一動,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先帝在時,曾親身將那份遺詔交予她手,上頭要的可不止是傅翊一個落魄皇子的性命,璟王傅曜、榮王傅庭的名諱皆在其列。
“天家無情,那份遺詔我是不會交出的,傅翊大可不必提防我至此。”
纖細足踝上的鐐銬發出一陣清響,她被傅翊以此種方式封在深宮,欽天監那邊上告彈劾的奏疏怕是早已堆了幾尺案臺高了。
“傅翊不會動璟王,可謝殊卻不然,貴妃乃謝大人親妹,日後榮華無盡、富貴顯赫,又何必在一個即將背上‘亂臣’罪名的落魄皇子身上白費心思呢!”
白菡霜悠然立於囚籠之中,抬眸望向謝嫣然眸光淡然:“貴妃,多謝你引路幫我救出傅曜,作為回報,我可另為你多卜一卦,你想知道些什麼?姻緣亦或是前路?”
謝嫣然眼底一片茫然,不由苦笑搖頭,她自幼再相府活得小心翼翼,如今林小娘已然被兄長提前安排送去了安全之地,已然再沒什麼牽掛可言。
“以往傅翊在我這兒呆了一夜,可都是為了讓我替他算出他這竊來的帝運,能夠綿延幾何的?”
白菡霜一遍又一遍的反覆推演,其結果大抵都是紫薇勢弱,旁逸斜出,傅翊本就身弱難承鴻業之命,若強行篡改,恐遭反噬之災。
“他總是這樣,偏執得不肯服輸,縱使局勢於他不利,亦不肯退讓半分。”
謝嫣然無奈垂眸,她近來身子不適,夜半總被噩夢驚醒,加之傅翊忙於朝政,兩人已許久未曾同臥一榻了。
***
孟清禾被謝殊困在南苑已有幾日光景,男人儼然怕她壞事,已然完全隔絕外界與之有關的一切,甚至連貼身伺候的攏枝都已是好幾日不見了蹤影。
她再是後知後覺,也已明白了其中定然發生了什麼!那日謝殊與她的直言不諱的坦誠只是一個開始,其意在事先控制住她,亦或者是直接利用她來對付傅翊。
女人披了一件夾襖坐在銅鏡前,豆蔻嵌入指尖白皙的細肉,留下一道深色暗痕。
“謝殊,你可真是好的很。”
話畢,妝案上的簪花珠環一應被雲袖掃落在地,發出一陣叮噹譁然的聲響。男人留置於槅扇另一側書桌上的精貴筆墨早已粉碎於地,蔓延出一道冗長拖沓的墨跡,斷斷續續至女人繡鞋周側。
沛文提著食盒,按照自家主子的吩咐由一戶另開的小玄窗牖中給少夫人送吃些食。而攏枝則被單獨捆在了柴房,每日由他喂些米飯,只那丫頭性子潑烈的很,惱怒起來一口咬上他的手背,疼的他齜牙咧嘴了好一陣兒。
“少夫人,用些飯吧,您已經一天一夜未進食過了,總要保重身子。”
沛文話音方落,那精巧的食盒便如同往常一般,從屋內扔了出來。
碗碟碎裂,精緻的菜餚潑灑了一地。立在屋外的僕婦早已見怪不怪,見這動靜,很是識時務的彎下身子,不做言語的收拾了起來,很快另一位女婢又提著食盒自灶房匆匆趕來,將其遞到了沛文手上。
院裡近日來了一批陌生的甲衛,看守甚嚴,自家主子也時常領著宋軒公子出門,一連好幾日都尋不得人影。
食盒再度被丟出來的時候,謝殊正行至南苑門口,四散的湯汁漸起,汙了他的袍角。
又一個年輕的丫鬟步履匆匆,提了另一個食盒,將要交到沛文手上時,生生被一隻大掌接過。
“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