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帝是藉著他們謝氏的勢力才坐穩皇位的,他們也曾有過少時夫妻的花前月下、舉案齊眉,只是如今全變了,她到寧可自己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份遺詔,她尚能憑藉昔日繾綣溫存的一段回憶了此殘生。
“姑母,這遺詔可要燒了…”
謝嫣然不敢近前,她的臉重疊在層層昏暗之中,只愈發小心的試探著。
這份遺詔是她從傅翊御殿博古架的暗格之中翻尋出來的,自然不是她先前從白菡霜手中要過來的那一冊。倒是其上的字跡臨摹的以假亂真,甚至連謝太后都矇混了過去。
“嫣然,眼下要讓端王坐上皇位,唯有傅翊主動禪位這一條路可走了,而他恰恰與先帝最為肖似,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又豈會輕易拱手讓出啊~”
謝元昭自高座上緩緩起身,拖著一襲素服過了幾步鸞階行至謝嫣然面前,拿過那捲明黃的遺詔藏入袖中。
那人,終究是負了她的。
不僅要賜死他們的親子傅珵,還要她入陵寢陪葬,既懷疑傅珵不是皇室血脈又何必要在生前予他太子之位,樹大招風的道理她又豈會不懂,不過是要給靜安那賤人的孩子作陪襯罷了!
“傅曜,一個揚州瘦馬所出之子,也配染指皇位!只要哀家不承認,他就休想!”
謝太后猛地一把將那捲明黃重重拍在案臺上,歇斯底里的沙啞嘶吼響徹內殿,守在殿外的宮人卻無一敢踏足進來。
謝嫣然緘默不語,縮著身子顫顫的躲在一旁,心下暗想原來一個人會為愛發瘋到這種地步,哪怕是威嚴肅穆如太后,亦是不能倖免的。
早兩個時辰前,她的太后姑母乍一看到遺詔上的內容,就立即遣了身旁的心腹嬤嬤端了一碗□□去了靜安太妃幽禁的偏殿。
直至那嬤嬤回來,沉著臉回稟人已經去了,謝太后蒼白的面容上這才恢復了些血色。
姑母行事一向謹慎,幸而她提早安排桂生同萬喜公公一道前往相府請了兄長過來,否則這小宦人的性命自己定然是護不住的。
“看來端王登基一事不必操之過急,傅翊在那個位置上,哀家尚能穩得住他,眼下解決逃亡在外的璟王才是重中之重。”
謝元昭眸底浮現出陣陣殺意,視線在謝嫣然身上逡巡徘徊了許久,才堪堪收回。
“貴妃當下要務是替哀家穩住陛下,你亦是我謝氏族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多生旁的心思!”
謝嫣然聽著太后的敲打警示,心下微微鬆下一口氣來,看來姑母還是因著顧及著什麼才留下她一命的。
謝元昭的面色只凝重片刻便徹底褪下了眼底可見的喜怒,重新換上了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威儀。
她拿出一個暗匣,將這一卷礙眼的明黃璽印詔書放了進去,又在外側重重落下一道玄鎖……
作者有話說:
劇情進行時——
第68章 、側妃
日上三竿, 南苑瓦舍竄了幾隻狸奴出來,在圃叢間肆意打圈渾鬧,‘喵喵’的動靜聲響擾醒了在院兒裡盹著的孟清禾。
“這是攏枝姑娘前段日子養下的, 說是看著可憐就給拾掇出了個窩兒來。”
南露垂著頭忐忑的立在一旁,身形微僂,眼底一片烏青,一宿未眠的她此刻並不大熬得住刺目的日光, 眩暈晃目得倚在廊柱上, 頭皮裡側漿糊似的發漲發疼。
幼晴上前捧起那隻通體雪白的貓爪墊子, 勻在掌心揉了一揉, 心下立即盪開了一陣兒歡喜的漣漪。
“主子,西廂趙媽媽差人過來遞話兒了, 說是嫡小姐擺了賞梅宴邀您過去。”
那白色狸奴身子滾圓, 倒是個有些分量的, 柔軟的腹部毫無畏懼的朝人扭捏著, 煞是可愛。
孟清禾素手輕搭在眼皮上,緩神兒了好一陣,眼神復又恢復了清明。
今兒一早謝頤芸的賜婚懿旨就下頒到了邸口,雖只是堪堪得了個側妃之位,但謝氏手眼通天,又有太后坐鎮, 哪裡能委屈了她多少, 擺個樣子走走過場罷了。
“她倒是個心緒柔腸百轉、時雨時霽的, 苦苦折煞了我奔波勞碌的, 一壁顧著謝恩一壁打賞內廷下來頒旨的宦人, 好不容易得了空, 剛喘口氣兒也不讓人舒坦!”
孟清禾平躺在暖椅上, 藉故拿喬發作著憋在心底的沉鬱,她身後墊了迎枕,膝上蓋了絨毯,整個人貓兒似的蜷仰著,髮髻散了大半自椅緣上垂下攏做一團,透光看去似是鍍上了層鎏金般。
“主子,奴婢侍候您更衣上妝,那趙媽媽可不是好對付的。”
幼晴依依不捨的順了兩把小狸奴背上的絨毛,輕拍了拍它額上軟骨,放它同其餘幾隻一道愉快玩耍去了。
一旁的春凳上平放了些許珠釵玉環耳鐺一類,南露神情恍惚的將其拾起,卻一個不慎腳下踉蹌,失神間盡數將其上的點翠步搖摔在了地上,白玉簪子清脆一響斷成了邊角糙糲的兩截,其餘散落在地小釵或多或少皆帶了些磕花印子。
“不礙事,左右是一些身外之物,你退下吧。”
孟清禾撐著椅座起身,自南露手底接過那件翠紋織錦羽緞斗篷套在身上,又立時換了暖手的湯婆子,慵懶含睇,瞄了眼腳邊不遠處團身縮在牆角的幾隻狸奴,眸光款款柔和下來。
倒是個會攀附的,攏枝在時整日飼餵些小魚乾,不過月餘竟一下胖出這麼多。
“不必刻意驅趕,院兒裡怪冷清的。”
孟清禾語態慵倦,雲襪趿拉著繡鞋徑自往屋裡走去,昨兒個近乎折騰了半宿,時至天明,剛睡下小憩不到片刻,又被那勞什子門牙管事通稟出來接旨,真真是敗了大半好脾性。
平日裡南苑與西廂的來往甚少,因著謝頤芸的婚事與之一再產生交集雖非孟清禾所願,但若是能借著這個由頭伺機接近傅珵,亦能從中尋出掣肘謝殊的關鍵來。
容景衍和謝殊皆是耳聰目明之人,稍有風吹草動的異樣,眼底難容細沙,倒是他們一心扶植的新帝心性單純,小小的閨閣腌臢手段,竟是出奇的容易上鉤。
那方遲遲不見來人,趙媽媽又遣了小廝進來南苑催了三四道,西廂過來傳話的僕從話裡話外恢復了昔日的趾高氣昂,僅仗著今晨一道賜婚的聖旨,趙媽媽的腰桿子又挺直拔高了不少。
“這嫡出小姐倒是個會拿捏譜子的,憑依著咱們大人時低眉順眼閉門不出,一旦攀附上皇室宗親連浮曲閣的下人都慣會往咱們主子身上使眼色了。”
南苑守門的李媽媽一向和西廂的人對付不來,如今相府由謝殊掌管著,少夫人孟清禾儼然也算得上半個當家主母,嫡小姐是明擺著來求人辦事的,卻連個像樣的禮人都沒有。
她就這麼同底下人嘀咕了一會兒,待西廂的人走後,又忍不住淬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