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宗福田和丁小峰在東屋這個房間裡,但是對高長福而言,一走進這個房間心裡就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就像缺點什麼東西似的。
從前高長福來到這個房間裡,沒事的時候跟宗貴才盤腿坐在炕上,叼著菸袋,天南地北侃起來沒完沒了,轉眼間這個屋子裡的主人走了,永遠地走了,再也見不上面了,就像做一場噩夢一樣過去了。
自從老哥哥宗貴才在那次被東洋鬼子槍殺之後,高長福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裡,如果宗貴才還活著的話,他三天兩頭不來一趟心裡就像缺點什麼東西似的,這樣久而久之就養成了一個愛串門子的習慣。現在雖說改掉了這個習慣,但是平時心情不愉快的時候還是出去溜達,只是去山上散散心,或者去老親家的墳頭前後轉悠轉悠,看到墳頭上的蒿草長高了就給薅掉。他站在墳頭邊心想“老親家雖說死得很慘,但是那也是壯壯烈烈地死在小鼻子的槍口下,是值得驕傲的事情,人去了以後也不能讓那些蒿草欺負呀……”
的確,要不是聽說丁小峰迴來了,恐怕十頭老牛也不能把高長福拉到宗家來,因為他不願觸景生情,使自己那顆已經受傷的心再撒上一把鹽了。
高長福坐在炕上掏出大煙袋,燃著之後“吧嗒吧嗒”地吸了幾口,兩睛不知在看著什麼東西勾起了他的回憶,因此眼淚汪汪地愣愣呆。本來到這兒來是想打聽一下天堂山救國大隊的情況,彷彿大腦受過刺激似地,來時想要問的事情現在全都忘到腦門後去了。
丁小峰身子斜歪著在炕頭上睡著了——這也難怪,一個多月以來,他沒睡上一個囫圇覺,更談不上能睡上這熱乎乎的炕頭了。儘管開始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能入睡,但是經不住熱炕頭的誘『惑』,不一會兒便打起呼嚕來。
宗福田的確是個少言寡語的人,客人來了,尤其是三家子在那次東洋鬼子大屠殺中唯一倖存的高叔叔來了,只是淡淡一笑算是跟客人打招呼了,其餘時間一直悶在那裡沒開口說話,世上哪有這樣待客之理呢?
過了好長時間,宗福田覺得自己這樣對待客人實在是不妥當,於是沒話找話地問道“高大叔,你老現在的身子骨還好嗎?”
高長福聽到這話一愣神,彷彿從夢中驚醒似地反問道“福田,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我問你現在的身子骨還好嗎?”宗福田重複一句剛才的話回答道。
“噢,好,還好。”高長福回答得很簡短,這是他在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他指了指丁小峰,然後看著宗福田問道“他下山沒跟你說現在天堂山救國大隊裡的情況嗎?”
“說了一些。”
“那你給我說說好嗎?”高長福帶著乞求而又呆滯的目光看著對方問道。“對了,還有我那幾個兒子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啦?”
宗福田簡短地講了他所知道的情況,剛要說到高長福的四兒子高福已經犧牲的事情上,在這個關鍵時刻張迎春走進來打斷了丈夫的話,趕忙『插』話道“高大爺,金榮對我說,你那幾個兒子在天堂山救國大隊裡現在乾的都不錯,這事你就把心放在肚裡好了。”
高長福搖搖頭說“我不信。”
恰在這個時候金榮走了過來,張迎春右手食指指著金榮對高長福說“高大爺,我說了你不信,你可以問問金榮嗎。”
金榮笑著說“高大爺,你現在那幾個兒子在天堂山救國大隊裡乾的確實不錯,這一點你老人家就放心好了。”
聽到這話,高長福放心地點點頭,再沒說什麼,於是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高大爺,不待一會兒啦,等到吃晌午飯時喝幾盅酒再回去好嗎?”張迎春用乞求的目光看著高長福的面部表情問道。
“不啦,我戒酒了。”高長福說完走出了房門。
高長福走後,金榮對張迎春說“高大爺的『性』格確實變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從前要是他在場的話,你都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了。”
“我想可能是在那次小鼻子大屠殺中給驚嚇著了,要不然的話,他的『性』格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張迎春分析道。
金榮看到丁小峰在炕上睡得那樣香甜,想給他扒拉醒,於是對張迎春說“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還像話嗎,下山來的目的是執行任務還是來睡大覺的呢……”
“金榮,你不要驚動他,讓他多睡一會兒吧,這也是睏乏的沒有辦法了,要不然的話,他不會這樣的。”張迎春看著丁小峰睡得那個香甜的樣子,不忍心讓金榮給他扒拉起來,於是補充道“讓他好好睡吧,等到吃晌午飯的時候在把他叫起來。”
在吃完中午飯之後,金榮對丁小峰說“咱倆得趕緊回去了,要不然的話,天黑前趕不回去,大家等著好著急啦。”
說著倆人扛著糧袋就要往外走。
張迎春趕忙問道“你倆彆著急,我也跟你倆一起上山,這樣不還能多帶一些糧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