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氣壓低的緣故,金榮確實感到呼吸困難,同時也忍受不了那些人間的酷刑和羞辱。憑她這種寧折不彎的『性』格能忍辱負重嗎?能忍受那種人間的酷刑和羞辱嗎?答案是否定的。當年,她曾經在這個高家大院裡受過同樣的酷刑和凌辱,而事隔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受著同樣的羞辱和毒打,甚至變本加厲……她確實吃不消了,不想活在人間受這個罪了。
在一天濛濛細雨的半夜裡,金榮趁高升和黃『毛』頭這幫傢伙打盹的機會,帶著遍體鱗傷、極度疲憊的身軀,偷偷從角門蹣跚趔趄地走出高家大院,來到高家大院外那眼井旁。
——人被『逼』得走頭無路,在尋死之前心裡想些什麼呢?
可想而知,除非有過這方面經歷的人另當別論,否則,就是一個有一定造詣的作家,恐怖也無法用其筆墨描寫出當事人當時的心理狀態,即便是一個偉大的文學家和心理學家恐怕也無能為力。
金榮眼含淚水,仰望天空,悽苦長嘆道“……小峰啊,原諒你的妻子不辭而別啦……玉娟啊,原諒你的媽媽走啦……”她轉過頭來,向東邊的天堂山山峰方向望去,喃喃自語道“太陽還能從你的頭上徐徐升起嗎……永別啦!”
金榮脫下外衣,矇住腦袋……
當噩耗傳到丁小峰和丁玉娟這兩個人耳朵裡的時候,他倆頓覺眼前黑,不相信這是事實……然而,事實畢竟是事實,誰也無法改變。丁小峰沒有掉淚,可能是雙眼的淚腺早就乾涸了,再不就是淚水變成了血水,流淌在心裡……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昨天,金榮拚殺在疆場上,戰鬥在華夏的大地上;今天,卻被暴風驟雨攪得昏天暗地,悽風苦雨,長夜難明……這血淋淋的事實,無論對生者還是死者,尤其對丁小峰來說是一個嚴峻的考驗。丁小峰你要挺起胸膛……你要記住世界上沒有不停的風,沒有不住的雨,沒有不亮的夜……狂風暴雨的暗夜過去,緊接著就會驅走嚴酷的寒冬,大地回春,陽光明媚的春天即將到來……
--這也許是歷史展的必然趨勢,不,這是大自然展的必然規律。
丁小峰一閉上眼睛,金榮的倩影就浮現在眼前……
噢——那是他心中的梅花。
梅花香從苦寒來,並在寒中吐芬芳。可是這話對金榮而言,梅花香從苦寒來,並在寒中折斷膀。
金榮的離世,丁小峰在精神上的寄託轉瞬間塌陷下去,眼前變成了一片空『蕩』『蕩』、黑漆漆的廢墟……
丁小峰做了一個夢,那是永遠也忘記不了的夢——金榮囑咐他說“小峰,你一定要活著,一定活下去……不要跟我去,陰間陽間一般黑,我在陰間你在陽間,拚死拚活跟他們幹到底……”
噢,對了,陰陽顛倒了吧!陽間不稱之為陽間,漆黑一片,簡直是黑洞洞的世界,黑的可怕,黑的恐怖,好像張著血盆大口要把人類吞噬掉似的……
“小峰,我回來啦……回到了你的身邊……”
“在哪啦,我怎麼沒看見呢?”
“你身上的傷口癒合了嗎?”
“全愈了,沒留下一點疤痕……不信,你看看,我不騙你……”
丁小峰一伸手,眼前竟然是空『蕩』『蕩』的,還是一片漆黑。他瞪大眼睛竭盡全力地看著,還是什麼也沒看見。
丁小峰一閉上眼睛就聽到輕輕的、細碎的腳步聲,而且極輕極輕,若是換上另外一個人的話,哪怕是世界上聽力最好的人,也無法聽到那聲音。難道這是相信『迷』信的人所說的小鬼纏身嗎?他從來就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不相信『迷』信,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小峰,你不要在地上躺著,這樣會著涼的……”
“啊,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丁小峰驚訝道。
“不是夢……看你把被子蹬到一邊去了,我給你蓋上,別受風遭涼了……看看你身子燒了,一定是平時不注意感冒了,趕緊吃『藥』,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骨啊……”
話音停止後,又出現那輕輕的、細碎的腳步聲……
丁玉娟到學校那個“集中營”裡去看爸爸丁小峰時,那輕輕的、細碎的腳步聲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丁玉娟依偎在丁小峰懷裡悲傷慟哭起來……丁小峰給女兒揩淚,完後又抹了抹自己那乾涸的眼睛、儘管這樣,丁小峰的眼睛睜得再大,在那黑洞洞陰森森的房間裡,也沒看清女兒的面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