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盧傾月要問的不是這個,張秀才擺擺手,示意對方別急,他又啜了一口水,繼續道“要說這沈氏姐弟,跟櫻娘姐弟可是頗有淵源。他們曾受過櫻娘姐弟幫襯,說是有救命之恩也不為過。
櫻娘姐弟死後,我十分氣憤,可孟家也不是好惹的,為了報復櫻娘姐弟,他們豢養了許多無賴地皮,我……哎,我是有心無力啊。
但沈氏姐弟比我更有決心,他們找到我,日夜籌謀,終於有了一個報仇的法子。”
“什麼法子?”盧傾月問道。
“說來也簡單,放火罷了。那場大火……你隨便跟一個本地人打聽,就能跟你聊上半天,那火直燒了兩天,幾乎將孟家老少主僕盡數燒死……”
“等等,”盧傾月打斷道“火勢大,燒個幾天,這我能理解,可是那些人……他們不會跑嗎?”
“孟家護院所飲的酒中被下了迷藥,放火前姐弟倆潛入孟宅,將那些被迷昏的人盡數鎖在了屋內,放火時在深夜,孟家人已睡下了,屋門亦被他們鎖了起來。”
“原來如此,沒想到其中還有這許多隱情。”
“大仇得報,之後沈氏姐弟就一直用著櫻娘姐弟的身份,一來因為他們自己並未在官府登記身份,二來也是想要銘記恩人。”一番總結後,張秀才不安地捻了捻唇邊的一縷鬍鬚,道“我知道此番沈氏姐弟冒名認親做得不對,可……他們是與櫻娘姐弟最親近的人了。他們不過是想見一見櫻娘姐弟的親屬,讓親屬莫受哀思逝者之苦,沈家姐姐從未想過代替櫻娘履行婚約,因此……”
張秀才緊張道“您此番來查探,是要追究他們姐弟的冒名之罪嗎?”
這番解釋倒是幫盧傾月理清了一些事,怪不得櫻娘對婚事的態度模糊閃爍,但他並不敢給出承諾,只道“我不過是受人之託,來將事情來龍去脈打探清楚,如何處置,是否追究,還要正主兒定奪。”
“原來如此。”張秀才忙拱手道“沈氏姐弟也是可憐之人,還請您幫著美言幾句……”
“我懂我懂,我能說的定不吝言辭,老丈放心。”盧傾月亦拱手還禮。
張秀才又道“那您的印還刻嗎?咱們有緣,我送您幾方印吧。”
“這怎麼行……”
張秀才擺手,打斷了盧傾月道“此乃我的心意,請小友一定收下。”
“如此,我便不推辭了。”盧傾月道。
“還是吳關、盧關、櫻娘這三方印嗎?”
“是。”
“好,兩天後,晚間,還是這個時候,小友可來取印。”
“那便有勞了。”
走出張秀才的古董鋪子,天已黑了。
盧傾月難掩得意之色。可真是出師大捷啊,只走訪了一個人便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還能有誰比他效率更高?甚至,盧傾月產生了一種屈才之感。
原來我所擅長之事乃是查探訊息,根本不是什麼經商……
回來的路上,盧傾月的思緒越飄越遠,待到了邸店,他甚至已將自己想象成了大理寺卿,每日馳騁在皇宮之內,專為皇帝察訪秘案,關鍵是,吳關又成了他的手下。
畫本讀多了。
不過這些想象還是帶給了盧傾月一些勇氣,用後世的話來說,是中二氣。
憑著一股中二氣,他去敲了燕子的屋門,見燕子不開門,他還嚷道“我已查清了情況,你快出來,咱們聊聊……”
話至此,盧傾月又開始覺得後脖子涼。
瘋了嗎?去招惹那個一言不合就放箭的狠人。
溜了溜了……
盧傾月縮著脖子踮著腳回了自己的房間,並趴在門上側耳傾聽了好一陣子,確定隔壁的燕子沒開門跟來,才稍稍放下心。
燕子當然沒跟來了,因為此刻他根本不在房間。
燕子也出去查探訊息了。
他心中雖有不滿,卻也明白,吳關如此大費周章要查清的事,一定很重要,因此不敢懈怠。
和盧傾月一樣,燕子翻窗離開邸店後,也先找了個地方吃飯,他不僅自己吃,還買了十個肉包,讓掌櫃的用荷葉包好,而後拎著荷葉包來到了城南。
城南破敗,窩棚東倒西歪,窩棚裡的人也東倒西歪,瘦骨嶙峋。
人餓到了一定程度,嗅覺就會變得和狗一樣靈敏。因此,燕子剛一走到一處窩棚門口,裡面躺著的人就抽了抽鼻子,隨後睜了眼。
那是個約莫四十歲的老頭兒,瘦得顴骨凸起,臉上生著爛瘡,渾身臭氣熏天。
他一睜眼,就看到了燕子手裡的荷葉包。
“給口吃的吧。”老人開口求道。
他只動了動嘴,連眼珠都沒挪一下,長期吃不飽的人自然懂得如何節省體力。
直到燕子停下腳步,轉向他,他才轉了轉眼珠,歪了歪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