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君臣相疑

一天攻克扶柳!

這個訊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了邯鄲,也同樣飛向了靈壽,更是飛向了四面八方。雖然趙國的取勝有偷襲的嫌疑,這種度也過於驚世駭俗。何況扶柳之戰第三天,趙軍又包圍了寧葭,威脅深縣。度之快,乎想象。

中山王此刻正在和司馬喜一起,看著用趙國送來的青銅鑄造的大鼎出爐。而司馬喜,手持著一副用青銅和金銀打造的錯金銀銅版兆域圖,為中山王講解正在施工中的中山王陵寢。這是中山國工匠在原版兆域圖的基礎上用金銀重新打造的。與其說是一副平面設計圖,反而不如說是一個精美的工藝品。司馬喜之所以獻上這個寶貝,更多的是為了討好中山王。

就在這個時候,扶柳被攻克的訊息傳來了。

“扶柳陷落了!”中山王面色大變,將手中的兆域圖摔在几案上,站起來看著前來報信的兵卒喝道。

“回稟大王。趙國大軍三萬,趁著拂曉之際突然攻打我扶柳城。扶柳城守將戰死,一萬士兵或戰死,或被俘。如今,趙軍尚未修整,除了留下一部分兵力駐守扶柳之外,主力部隊在寧葭呈包圍之勢,若是援軍不至,恐怕深縣堅持不了五天。”

“五天!”中山王走下玉階,一改平日裡步履蹣跚的樣子,來到那人面前,破口大罵“趙軍不過區區三萬人,深縣兵力一萬兩千人,厲石竟然告訴寡人,只能堅持五天!”中山王越說越氣憤,“如此不堪,要他何用!”他剛一說完,就覺得眼前有些黑,還好他立刻穩住了身形,沒有摔倒,但是這一切,沒有逃過司馬喜的眼睛。厲石是中山的一名宗室將領,曾經也是東征西討,戰功赫赫。連他都沒有守住深縣的信心,也難怪中山王暴跳如雷了。

那士卒沒想到,中山王竟然如此生氣,跪在那裡,兩條腿卻不停的打哆嗦,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否則下一秒都可能送命。陰涼的大殿裡,他的冷汗順著臉龐滴落在了面前的地板上。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大王還請息怒。”司馬喜等中山王冷靜一陣,才出列回應“趙軍此時假道我邦,扶柳、寧葭等地,皆不以為意,大開方便之門,才有扶柳一日被攻克之事。而後趙國動作極快,毫無喘息就兵臨深縣,換做是誰,都會有些信心不足。大王勿要掛念才是。”

中山王平復了一下心情,他背對著司馬喜等人,冷哼一聲“你先退下吧。”顯然是對報信計程車卒說的。那士卒趕緊起身,匆匆就往外排,連禮數都忘記了。只留下司馬喜在大殿之上。

“寡人生氣就是因此,此時此刻,厲石不思竭忠盡智抵抗趙軍,卻動搖軍心,實在該殺。”中山王還是沒有回頭,卻咳嗽了兩聲。由於是背對著司馬喜,司馬喜是看不到中山王此刻的樣子的。

“即使該殺,也不當是此時。”司馬喜勸到,“大敵當前,最忌換將,大王要謹慎啊。何況,樂池、公孫弘等人,此刻就在趙國,以他二人對我中山之瞭解,若是換做其他將領,恐怕有被勸降之嫌。厲石怎麼說也算是宗室,還是要比其他將領好的多。”

“哼!”中山王依然沒有轉身,恨恨的拍了一下几案,“如此,相邦以為,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其一,當然是要派出大軍救援的,但是救援深縣、寧葭兩城,臣下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大軍出渡河,即使沒有趙軍騷擾,到達寧葭也已經成為了疲憊之師,而趙軍定然做好準備,以逸待勞,勝算無多。莫不如放棄滹沱河以南,肥縣、下曲陽等地,屯兵昔陽,若是趙軍渡河,正好半渡而擊i,再談收復南部國土之事;另外,顧城也必須有大軍駐紮,確保了顧城和昔陽不失,和靈壽互為犄角,當能守住滹沱河北岸國土。”

昔陽,位於靈壽東南,滹沱河北岸,是滹沱河在中山境內最後一個大城,也是中山滹沱河防線中最重要的一環,一直以來都是中山重點經營的城池,比之石邑也毫不遜色。

顧城位於靈壽東北,昔陽北部,夷水西岸。司馬喜之所以提議在此駐兵,關鍵在於此地是原來中山國和燕國的邊界,憑藉天險和燕國對峙。司馬喜新取得的燕國等地,也是透過此城相連線,而沿著夷水北溯,分佈著中人城、左人城直至鴻上塞。自從鴻上塞被趙軍佔領之後,左人、中人兩城儼然成為了前線,但是其作用,都不如顧城重要,這也是中山重點經營的城池。

三座城池相距不過半日,一城有警,其他兩城可以馳援,這就是司馬喜的目的。

“其二,就是向其他諸侯求援。”

“比如?”

“秦國,還有...”司馬喜偷偷看了一眼中山王,繼續說道,“魏國。”

中山王沒有轉身,司馬喜卻覺得,似乎他的肩膀微微一動,“出使秦國之人,當派誰合適?”

不出所料。司馬喜心裡說道,他頓了頓,“張登當不負所托。”

過了好久,中山王才應允。

“至於這帶兵之事,臣下願意親自前往顧城或者昔陽。某願意立下軍令狀,如若不能破敵,當無顏回靈壽!”

又是久久的停頓。中山王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停頓了很多次,司馬喜猜度到,而且這麼久,中山王始終沒有轉身,一直在背對著司馬喜。

“相邦剛剛東征而歸,車馬勞頓,立此大功,應當獎賞。寡人怎麼會再次勞煩相邦呢?”中山王終於轉過身來,司馬喜抬起頭,看著他,不知道為何,總覺得似乎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

中山王一手揹負身後,一手撐住几案,“何況此事甚是嚴重,寡人還需要相邦待在身邊,出謀劃策,若是身處險地,當是寡人之過了。”說著,他沉吟一陣,“顧城那邊,就讓鍾離都去吧;昔陽那裡,吾丘鴆可以。相邦就在靈壽城中,坐鎮指揮吧。”

“是。”司馬喜應道。

看著司馬喜離開的背影,中山王再也忍不住,掏出身後的生綃,放在嘴邊,一口鮮血吐在了上面,如同綻放的花朵,鮮豔奪目。他擦了擦嘴角,看著眼前白色的生綃,已經被鮮血染紅。自從大病之後,他一直覺得身體還可以,應該能夠多享受一些歲月,不過,就在剛才,那一頓火氣讓他覺得熱血翻湧,眼前一黑,只能慢慢的踱到几案旁,背對著他們。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如果能看到他的臉色,定然蒼白的讓人害怕。他偷偷的擦拭自己的汗珠,儘量不讓其他人看到。在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再次病倒,對於中山來說,將是覆頂之災,所以他必須忍住。

驅逐樂池,讓司馬喜上位,是平衡兩者的關係,為太子的繼位做好鋪墊。樂池等人註定不是太子的幫手,只會成為太子親政的絆腳石。司馬喜才是太子最得力的助臂,只不過野心太大,和他的父親相比,少了那些忠心,多了一點狡猾。司馬賙自己都說,司馬喜是狼。他自以為,可以駕馭這匹狼,只要給他點時間,但是現在,似乎來不及了。

“無論如何,這一關都必須先挺過去。唉,悔不該讓樂池離開靈壽啊!”

司馬喜將手中的竹簡放在几案上,看著滿院景色。自從他再次重回政壇之後,他就再次修葺了這個院子,他要求工匠雕刻了栩栩如生的荷花,塗上鮮豔的顏色,還有一座假山,上面栽植的植物,幾乎尚未凋零,就會被換掉。很多人覺得他這樣不可理喻,恐怕只有他知道,這樣做的目的,不是為了這個院子的美麗,而是不想看到冬天凋敝悽慘的景色,從而想起那段落魄的日子。

他手中把玩著一件帶鉤,通體銀質,裝飾著綠松石,形狀曲折,雕刻著螭紋。几案的竹簡上,密密麻麻的寫著幾行篆字唯十四年,中山王錯命相邦周,擇燕吉金,鑄為彝壺,節於禋櫅,可法可尚...遂定君臣之位,上下之體,休有成功,創闢封疆,天子不忘其有勳,使其老策賞仲父,諸侯皆賀。...唯德附民,唯義可長,子之子,孫之孫,其永保用無疆。正是中山王準備銘刻於方壺上的銘文。通篇溢美之詞,對於司馬喜更是褒獎有加。中山王之所以讓他帶回來,說是審視,字裡行間,司馬喜卻看出了些許隱語。

“仲父啊。”他冷冷的說道,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激動,“這麼大的評語,真是讓某受之有愧啊。”帶鉤在他手間婆娑,“這樣的稱讚,是為了防止我通趙?還是真的在感謝我呢?”他喃喃自語道,“或者兼而有之?有意思。可惜啊,如果你早些如此,想必我也不會做出這等事情吧。中山國已經存在三百多年了,也該換換主人了。”司馬喜說道,“既然已經疑心於我,也就不要怪我絕情了。”他說著,眼神中露出些許怨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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