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分明月(1 / 2)

小說:督撫天下 作者:米洛店長

這一日阮家人再不拘謹,紛紛開懷暢飲。桂花酒本非烈酒,而是清香純美,正是文人飲宴之物。一時間上自江春阮承信,下至阮元、江彩、楊祿高,每個人都至少喝了三杯江春的桂花酒。江春也不再拘謹,看著阮元江彩恩愛,第三杯酒,便讓二人同時飲下。阮元和江彩平日從不飲酒,看著恩愛之人連飲三杯,各自臉紅,不覺在一起互相笑話起來。

阮承信生性豪邁,只不過二十年來,家境蕭條,遂收斂了不少,但這天正逢阮元大喜之日,哪有不開懷暢飲之理?不僅連連和江春對飲,自己在席中也喝了不少,眼見桂花酒快喝完了,又趕忙叫了楊祿高出去再添新酒。最後還是江春叫了僕人,才沒讓已經喝醉的楊祿高跑到街市上。

眼看後來奉上席間的美酒,乃是市上所沽白酒,阮元酒量本淺,也就不再飲了。阮承信卻意猶未盡,笑道“伯元,爹爹這輩子不過是個國子生,也就和秀才一般。可你今天,已經是舉人了。爹、爹又看到你爺爺啦!以後阮家……阮家我看,還能回到你爺爺當年那個樣子!伯元,這杯酒,爹應該敬你才對啊!”

阮元看著父親,自然無法拒絕,也飲下了一杯。可不過片刻,阮元便漸漸覺得頭痛起來,他原本也喝了不少桂花酒,這一杯白酒下來,自然承受不住。這時頭痛起來,已是不願言語,便走了出去,準備到院子裡涼快一下。阮承信知道兒子不勝酒力,也沒再行勸酒,只自己喝著,讓阮元出去了。

阮元走到院子裡,扶在一棵桂花樹下坐了一會兒,方才覺得清醒了些。他自幼讀書受教,對儀態最為重視,雖然鄉試已經取錄,不免有所放鬆,但終不能失了儀態,去做浮浪之人。正調勻氣息之間,忽然聞到一陣清香,回頭看時,只見江彩也跟了出來,也不知這香氣是桂花樹上飄來,還是江彩身上而來。

江彩看著四下並無他人,也坐在阮元身旁,笑道“夫子今天,喝了不少酒吧?哈哈,看你平時一臉斯文的樣子,也難得放鬆一下嘛。”

阮元也輕輕撫摸著江彩的鬢角,笑道“夫人今天,可也飲滿三杯了。你說,你臉也紅成這樣了,你拿什麼來笑話我?”

“我……我哪裡臉紅了,這桂花酒很甜呢,小的時候過重陽,我便喝過,哪像你說得那樣不堪?”

但江彩確實已經粉頰泛紅,只是不知是想起了夫妻恩愛,還是真的喝醉了。阮元見她這般嬌羞可愛,也心生憐惜,將她攬在懷裡,道“你說,你我成親,這也快三年了。咱倆什麼時候,能要個孩子?”

“平日又要讀書,又不在家,還說孩子?”江彩也不禁笑起來。道“小時候郎中便給我看過,說我身子安穩著呢,要是生不出孩子,可別怨我。”

“瞧夫人這麼說,我也得努力了啊。只是,那會試的事可怎麼辦?來年三月,就要開考了。這……怕有點來不及呢。”

“還有半年,就開始來不及了。嘻嘻,夫子要是……要是沒精神,就直說嘛,我還會笑話你不成?”可說著說著,江彩還是笑了出來。

“不過,到底要不要去考會試,我還沒想清楚。”沒想到阮元竟然有這一句。

“爺爺不是說了嘛,去了京城,還有行館住呢,夫子還擔心什麼?”江彩也有些不解。

“舅祖一番深情厚意,我怎能不知?只是說起會試,去了京城,可就見不到你們了,爹爹那裡,還有裡堂,也都放心不下。”

“家裡的事,爺爺和橙裡爺爺也能幫著些。其實夫子不用這樣擔心的……難道,夫子還是沒有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做官嗎?”江彩說著說著,忽然想起這一節。平日阮元大半心思都在讀書上,至於做官,自己卻很少聽他說起。

阮元道“其實若是依我本意,做官倒也不錯。那日康山草堂之上,我也見過皇上,他慈祥和善,又自有一番威儀,保和殿上見他一面,自然也是莫大的榮幸。只是爹爹,還有楊叔……其實他們都不願我去做官的,尤其是去京城。”

這些事情,江彩也聽阮元提起過。阮承信不願為官,也不願阮元過多結交官府。楊祿高更是見了官府人員,躲之唯恐不及。若是阮承信真的執意不放阮元出去,即使江春力勸,恐也無用。一時不好言語,想了片刻,方說道“夫子,其實你想得,確實很周全。但要是想多了,或許一個大好機會,就這樣錯過了呢。要是夫子實在猶豫,不如過幾天之後,去問問爹爹,問問你以前的幾個先生,或許大家一高興,就同意你去京城了啊?”

阮元笑道“能有你這樣聰明,又這樣幸運的夫人,這輩子啊,我也沒什麼遺憾的了。只是夫人,我若真的去了京城,你可怎麼辦啊?難道又要過幾年,還生不出孩子?”

“我陪你一同去便是。”阮元也沒想到,江彩回答的如此堅定。

見阮元沉默不語,江彩道“夫子,你在擔心什麼啊?總商行館那邊主事的,算是我伯父,他自幼最是疼我,又怎麼能虧待了我?再說了,嘻嘻,你要是早點中了進士,或許……或許我們明年就有孩子了呢。”

阮元聽江彩這樣說,自然也更加嚮往京城,道“夫人,京城路途遙遠,要走一個月水路,夫人身子,可受的住?”

“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江彩聽阮元的意思,已是漸有了前赴京城之心,她也未曾去過京城,想想或許再過些時日,能去一個更大更有趣的地方,自然非常開心。想了想又笑道“只是啊,今天爺爺這樣一來,不免有件事沒做成。”

“夫人是……想做什麼?”阮元笑道。

“重陽糕啊。明明眼看著,你粉都篩好了,我那邊都做上了,可是你這一出去,爺爺拿了家裡的糕過來,廚房那邊,我就都擱下了……唉,那些米粉就這樣浪費了呢。”

“哪裡浪費了,等明天了,我們再做一個。”

“那你可要過來和我一起做。可是……”江彩想想,道“重陽糕嘛,還是重陽節做比較好。你和我就這樣一起,一起做糕,吃著也開心,那可是隻屬於我們兩個的糕呢。”

“好,等來年重陽,我們再一起做。”

九月之初的揚州,溫暖依舊,又不失陣陣清風。風吹桂花,香飄阮府,阮元和江彩也不再言語,一起享受這安謐的夜晚。

對於這時的阮元來說,進京考會試、中進士,還是很單純的“上報皇恩,下安黎庶”之舉。他也想象不到,那個自己心目中何等神聖的朝堂,將會在不久的未來生什麼。

這時謝墉的江蘇學政,已經任滿,謝墉收拾已畢,便準備北歸。途中正到了江寧府,便去了朱珪臨時下榻的官邸。二人在朝中也頗有交情,此時一聚,自然倍覺快慰。

這次倒是朱珪先開了口,道“金圃兄啊,你這一任學政,小弟是真心佩服,這屆江南生員,說的上才華出眾的,怎麼也有一二百人了。小弟前幾日取錄之時,想著不得不再黜落一百人,也著實心痛啊。”

謝墉笑道“石君可是謙虛了啊,我看你那舉人榜裡,可有不少我熟悉的生員呢。山陽汪廷珍、陽湖孫星衍、武進張惠言……哈哈,這一兩年在江蘇,這些人的名頭可不小呢,都是士子裡公認的後起之秀!石君這一榜下來,一網打盡!論慧眼識人,還要數石君啊。”

朱珪道“聽說金圃兄在督學的時候,特意找過一位生員,幫著你取錄試卷。不知那人,可在這一榜中啊?”

謝墉道“儀徵阮伯元嘛!在的在的,你那榜裡,第八名就是!那年輕人我最是熟悉,論學識論人品,都是絕佳,就連辛楣先生,與他也是一見如故,恨不得徹夜長談呢,哈哈!石君能取中他,果然是好眼力!”

說起錢大昕,朱珪自然也熟悉,只是朱珪所學,偏重儒家經典,史學上的造詣,自然不如。朱珪又崇道家,於講論《周易》之時,往往儒道兼用,所言多出乎儒者意料。正因如此,二人於學問關鍵之處,未免有些滯礙,難以深交。但即便如此,朱珪心裡也清楚,能和錢大昕一見如故,又只有二十三歲,這樣的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這裡,覺得阮元如果進京赴考,說不定也能考中,若是阮元可以進入朝堂,說不定未來朝中,便會再多一位能臣,自己作為阮元老師,也可以顏面有光。便對謝墉道“金圃可知,這阮伯元,他是否有入京會試之意呢?他眼下名次,乃是江南第八名,按這個名次,在會試裡,其實也大有可為啊。”

謝墉道“這阮伯元在我幕中,平日學問上我常與他切磋,年輕人裡,他學問可算是屈指可數。搜錄遺卷嘛,取錄得也都不錯。只是為官之事,他似乎並未表露心意。我當時見他考試要緊,卻也沒多提及。我此次回京,倒是能路過揚州,不如……我再去他家裡一次,問問他心跡如何,怎樣?”

朱珪笑道“金圃兄如此看重這個後生,想必是決心已定,要祝他進士登科了。這樣說來,還是小弟麻煩了金圃兄啊。”

謝墉也笑道“哈哈,若他真的得中進士,以後說起座師是哪位,哈哈,石君,這第一位座師的位置,你可得讓給我才是!若不是我取了他做案,又在這半年裡助他鄉試,你如何能選中這般德才兼備的後學?”說到這裡,兩人也一同大笑起來。

謝墉笑著,也想起一事,道“石君啊,近日朝廷之中,可有什麼大事?我這一別京華,也快三年啦!”

朱珪拿過身邊一份邸報,道“其實也無甚大事,伍中堂過世了,協辦和中堂接了位置。還有,最近聽說梁中堂病重,只怕……梁中堂這幾年身子一直都不好。”梁中堂就是這時的大學士兼軍機大臣梁國治,雖然身兼大學士與軍機大臣,已經可以稱為宰相,但這時他年老多病,漸不能行走,實已時日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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