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直言(1 / 2)

小說:鐘意 作者:初雲之初

鐘意左右為難,心中忖度過後,如實道“揚州宿儒七人,確有不當之處,然其罪不至死,因此被殺,未免有失公允。”

“倒同祭酒想的一般。”皇帝冷笑道“朕看過他們的萬言書,句句無禮,直指朕失德失仁,居士覺得,他們得對嗎?”

他面如寒霜,顯然動了怒氣,室內氣氛登時緊繃,像是拉到極限的弓弦,孔穎達額上生汗,勉強站起身,垂立於一側,噤若寒蟬。

“玄武門之事內情如何,陛下心中最為明瞭,無需多言,”鐘意定了心神,道“然而宿儒講陛下失德,我卻不以為然。”

皇帝臉色絲毫不見和緩“何解?”

“因為陛下是仁君。”鐘意真心實意的道“我知道,朝臣知道,下萬民也知道。”

皇帝靜默不語,她心裡有磷,溫聲道“龍朔二年,陛下與逆臣頡利定白馬之盟,九月,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頭,陛下不受,令其還歷年邊境劫掠人口;

龍朔四年,朝臣因陛下身患氣病,以隆暑未退,宮中卑溼為由,請宮中建閣,以供陛下居之,陛下卻因糜費良多辭之,又言‘昔漢文帝將起露臺,而惜十家之產。朕德不逮於漢帝,而所費過之,豈謂為民父母之道也’。”

“自陛下登基以來,政尚簡肅,朝風清明,開前代未有之盛世,萬民敬仰,四方來朝,”鐘意起身拜道“仁德至此,哪裡是宿儒們區區幾句話便能抹消的?”

這並不是鐘意為求解脫困境而美言,事實上,她的確是這樣想的。

玄武門之變殺兄殺弟,事後逼迫父親退位,這都是難以消弭的汙點,無需後人評,當世便有人詬病,然而皇帝選擇了最為正確,也最為坦蕩的解決方式。

定四海江山,開萬世太平,以無上功績,蓋過那些曾經有過的汙跡。

誰都知道他曾經殺兄奪位,然而,又有誰能否定他的豐功偉績?

皇帝聽她完,面色微有和緩,寒氣卻未退“居士,你在避重就輕。”

“那朕換句話問,”他道“你覺得他們不該死嗎?”

鐘意道“不該死。”

皇帝微有詫異“你倒坦蕩。”

“昔年薛延陀曾進獻白鸚鵡,陛下以其離鄉甚遠,心中憫之,令放還山林,”鐘意道“今日宿儒進言,是為下計,即便語有失禮,亦不至死,更不應以逆賊之名誅殺。”

皇帝冷淡道“到底,你還是覺得朕做錯了。”

“我曾聽父親過一件事。”鐘意道“陛下初登大寶時,曾經詢問臣工,如何辨別忠奸。有人進言,請陛下佯裝怒,敢直諫者為忠,阿諛者為奸,陛下還記得,當時您是如何回覆的嗎?”

“朕,水的清濁,在於它的源頭。”皇帝淡然道“朝堂之上,朕是源頭,朝臣則是水。倘若為君者心性狡詐,卻奢望臣工清明,這怎麼可能?朕以為曹操多詭詐,看不上這等人,當然也不會像他一樣做。”

“陛下不行詐道,是下之福,”鐘意道“如今有人直言進諫,怎麼反倒動怒,以罪戮之?如此行事,我恐下怪愕。”

孔穎達亦道“居士所言甚是,望請陛下三思。”

皇帝面色愈沉,神情冷凝,手指拂過茶盞杯沿,卻不言語。

孔穎達有些心焦,開口道“陛下,臣以為居士方才所言大善,應……”

他話音未落,便見皇帝冷笑出聲,手中茶盞恨恨摔到地上,一聲脆響堪比炸雷,怒意昭然若揭。

“居士官居侍中,祭酒也是朕之肱骨,食君之祿,卻為逆賊做聲,”皇帝嘿然冷笑“豈有此理?!”

孔穎達倏然汗下,兩股戰戰,慌忙跪地,口中稱罪。

話已出口,如何還能迴轉,鐘意做不出自打嘴巴的事,堅持道“揚州宿儒七人,願保富貴,何苦造反。如今大戮所加,已不可追,而名之逆賊,含憤九泉。長此以往,下義夫節士,畏禍伏身,誰肯與陛下共治?”

皇帝作色道“放肆!”

鐘意面色不改,道“望請陛下三思。”

皇帝怒極而笑,不再言語,拂袖而去。

威赫赫,孔穎達心中驚懼,順勢癱坐在地,取了帕子拭汗,心有餘悸道“陛下已然作色,居士何必再三進言?此非臣下所能為,實為失禮。”

他大為受驚,未及思忖,便將心中所想出,竟連臉面都顧不得了,弘文館內尚有校書郎幾人在側,聞言變色,幾乎難以控制自己鄙薄的目光 。

孔穎達心有所覺,大失顏面,正待句什麼彌補一二,卻聽鐘意笑道“老而不死是為賊,這話原是孔家先師所,今日便贈與祭酒。”

孔穎達驚怒交加“你什麼?”

“祭酒沒聽清楚麼?”鐘意略微抬高了聲音,笑著重複“我,老而不死是為賊。”

孔穎達一時訥訥“你!”

鐘意冷笑了聲,自去另一側觀書,卻不理他。

她並非不知人情世故,也並非不怕死,然而人生地間,總有些東西,比性命更加重要。

幾位校書郎上前,齊齊施禮“居士有諍諫之心,節氣昭昭,非我等所能及。”

鐘意還禮道“但隨本心而已,當不起諸位謬讚。”

那幾人避開,不肯受禮“居士如此,便要折煞我們了。”

孔穎達面上掛不住,躊躇一會兒,訕訕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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