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色由青轉白, 眼睫顫抖幾下, 終於合上眼去,沒有洩露一絲情緒。
半晌,她再睜開眼時, 眼波已經歸於平靜, 甚至於,還向鐘意一笑。
皇后道“居士果真膽識過人。”
“也沒什麼,”鐘意回道“有些話在心裡壓得久了,不知會將自己悶成什麼樣子,能出來,其實是件好事。”
皇后靜靜注視著她,很久沒有言語,最終才道“為什麼要來問我呢?你有沒有想過, 這樣做會給你帶來什麼?我知道,你同秦王相交很好。”
“因為這對娘娘而言, 原本就無所謂,”鐘意道“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早就塵埃落定, 陛下與秦王默許了, 娘娘與太子也不會再提起, 我更不會宣揚出去,自討沒趣。除去今日提及舊事, 壞了心緒, 對您而言, 其實並沒有什麼影響。”
皇后忽然笑了,她執了帕子,細細擦拭面上淚痕,又自一側案上取了脂粉,對鏡遮掩面上或深或淺的痕跡“居士,你也知道自己壞了我的心緒。”
鐘意沉默以對。
“那你也該知道,從今以後,你我或許再也不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話了,”皇后年紀已經不輕,但常年養尊處優,人又保養得宜,整理妝容之後,恍若三十婦人,她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去問秦王,而選擇來得罪我?”
“我也可以那麼做,但是不想,”鐘意道“人生地間,原本便是赤條條,坦蕩蕩,遮遮掩掩,兩面三刀,又有什麼意思?”
“知曉多年前的內幕,我必然不能再用之前的態度對待娘娘與太子,這跟我從誰人處得知,沒有任何分別,”她道“難道我從秦王處得知,自以為娘娘不知道,便能平靜以對嗎?”
“既然如此,還不如直截簾,問個清楚。”
皇后默然良久,復又笑了“居士,你的確是少見的坦蕩人。”
“只憑今日一席話,便可稱士族女郎之冠,”她輕嘆口氣,道“毓華望塵莫及。”
“娘娘謬讚,”鐘意起身告辭,含笑道“時辰不早,我便不多加叨擾了,就此告辭。”
皇后莞爾,喚了外間宮人入內,吩咐道“好生送懷安居士出去吧。”
……
出了清寧宮,鐘意面上的笑意便消失無蹤。
她的心底,其實遠沒有表面上那麼輕鬆。
皇后她坦蕩,其實不然,方才那席刻意無禮的話中,其實還有另一層試探意味在。
李政真的是皇后所出嗎?
了那麼多,她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不是。
後宮之中,確實曾經有過兩位皇后。
其次,前世她的死,會不會與皇后有關?
鐘意思前想後,得出的答案是會。
她完全有理由懷疑皇后。
一個饒偽裝再完美,在涉及到個人利益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的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態度。
太子殺涇陽侯世子,對於皇后而已,絕對是驚動地的大事,而事之後,皇后當機立斷,毫不猶豫的將罪過推給李政,這已經足夠明一切了。
她其實不喜歡李政,甚至於想要除之而後快。
但是在前世,鐘意給她做了幾年的兒媳婦,竟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就連剛剛,她直問皇后,如此失禮,她也不動聲色,甚至於能笑著叫人送她出去。
這是多麼深沉的隱忍,又是何等堅韌的心性!
前一刻笑臉相迎,後一刻拔刀相向,鐘意相信,殺自己這件事情,她能做的出來。
是她太蠢,活了一世,卻一點痕跡都沒有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