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謀幽美人反歌兇殃 獵釘公子遺棄禍煞(下)

小說:漢宮鬥紀 作者:費世正

聽得太后冷酷無情地咬牙道“好個蹬鼻子上臉的賤婢子,竟敢唱出明目張膽的反歌,好個‘子為王’,你竟然想靠你兒子顛覆江山社稷是不?好大的野心,哼,哀家就讓你子為王立即徹底夢碎。你這是要倒算哀家,你這是要造反啊你,分明是你因神鳥之禍獲罪,哀家只是依照漢律辦事兒,你竟敢誹謗國體,該死,當誅,更該絕後!”她看了渾身篩糠的趙子兒一眼,看出了她直裾襦裙下滿是尿液,她緩和了一下臉色道“妹妹怎麼了?唉,你休要驚慌啊,這事兒和你沒有關係,你這一去,偵察得戚夫人的野心,是立了大功,快回去換了衣裳,哀家立刻讓最好的太醫到你的永寧宮為你瞧病。”子兒哭起來,謝了恩,雙腳已經軟,被侍女扶持去了。

太后招來郎中令審食其,道“你快去皇帝寢宮,將趙王如意帶來,就說哀家說的。”食其一聽,有些愣,遲疑道“太后,皇上可是有言在先,任何人不得動小趙王,你這是讓臣去觸黴頭,我哪敢有這個膽子啊。”太后一聽,叫一聲“你這個無用的······”她猛地想到了難處,也實在是無計可施,最後,皺眉道“你是個木石腦袋?皇帝在,你去硬扛什麼?你就不會等到皇帝不在的時候動手?”食其一聽,那是萬般苦楚,只有領命去了。食其率人領了太后懿旨,一路來到皇帝的寢宮大夏宮,見了值日的郎官,將太后懿旨亮了出來,被放了進去。忽然,他雙眼放光,血壓飆升,原來,隨宦官出來的正是趙王如意,且開口道“天子不在寢宮,郎中令有什麼事兒留話給我,我轉告就是。”

食其興奮地吞嚥口水,直勾勾道“那太好了,太后懿旨,要請你過去長信宮請安,請趙王隨臣移駕去覲見太后吧。”如意道“就這不好,皇兄口諭,讓本王在他不在的時候,任何地方都不要去,也不要聽任何人的話。”食其道“可這不是外人,是太后,我們是一家人,請趙王走吧。”說完,一使眼色,他身邊的郎官們如狼似虎,上前就強行劫持了趙王,趙王急得大叫起來“你們這是搶人不是,皇兄,皇兄快來救我······”可孝惠皇帝不在,哪有什麼回應,這時候,皇帝寢宮的謁者聽得都衝出來,只見食其亮出太后玉令牌,道“太后懿旨,有請趙王進長信宮,有抗命者誅滅三族!”

這一來,剛剛異動的皇帝郎官、謁者和宦官、宮人們紛紛退避,畢竟他們心裡明鏡一樣清楚,得罪了心狠手辣的太后會是什麼下場,就這樣,如意被食其的人架出皇帝的寢宮大夏宮,匆匆順漢宮的僻靜甬道急行離開。食其挾持如意拐上了隱巷,抄近道奔長信宮而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遠遠看見了太后長信宮的脊瓦飛簷,聽得長信宮的鐘鈴之聲,眼見得大功告成,食其緊張得要虛脫了。他笑了,竟然說出聲來道“天佑我也,這一回大功告成了······”

突然,他覺得頭上多了一片雲,眼前一黯然,聽得一個漠然的聲音道“審郎中令,你在天子不在的時候,在明知天子有令他不在的時候,任何人不得動趙王的情況下,你敢盜走趙王,你好大的膽子。”食其仰頭一看,看見竟然是相國曹參,但今天他一身鎧甲,手執利刃,分明變成了一個立刻就翻臉的赳赳武夫,他叫一聲道“苦也,苦也,煮熟的鴨子飛了······我說相國,你不是不管事兒得嗎?這會兒是怎麼了?我可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要請趙王去長信宮。”曹參怒吼一聲道“天子是四海人主,太后只是漢宮之主,我乃是一國之相,難道要我有違君命,留下趙王,太后要見趙王,可以事先讓皇帝之道,而你竟敢私自做主,你好大的膽子。”

食其不甘心,他不願意放棄手裡的獵物——趙王,可是,曹參不耐煩地鼻子冷哼一聲,聽得他一哆嗦,狡辯道“我也不想這樣做,但是,太后的懿旨,我那敢違抗。”曹參那肯和他廢話,直接就下手奪了趙王如意,便溫和轉折起來道“你我都是為了國事,太后那邊,我自去為你分辨。”說完,帶離如意離開,往大夏宮折返。這食其灰溜溜回了長信宮,見了太后,噗通跪倒叫屈道“太后啊,今天本來運氣好,皇上不在,臣將趙王帶來了,都到家門口了,被相國曹參搶了人去,還一頓數落,羞辱臣好苦啊,太后你要給臣做主啊······他說,他說······”太后鳳眼一瞪道“好個裝死的曹敬伯,這會兒活泛了?還有你,別說了,快回去歇著。”

“太后······”

“你是要有事兒,還是要沒事兒······”

食其只得一肚子苦水,低頭喏喏而去。

從此後,趙王亦步亦趨跟著皇帝,太后更是無從下手,這事兒也就慢了下來,但是,這事兒就完了嗎?只有呂太后心裡明白,她要辦的事兒,決不會就此罷手。不過,她突然從權後之威,轉而尋思到了心計,這是最可怕的後果。後面的日子,她再也沒有提起趙王的事兒,彷彿她忘了,只是,有一點變化,在朝堂上,以往只會飲酒歌呼的相國曹參突然多事了,而且,每到朝會,如果呂后臨朝,都會多看他幾眼,而他視若無睹。

轉眼秋盡冬來,雁南飛盡,到了冬狩的季節,皇帝久靜思動,早早就籌劃要去皇家田獵的園囿射獵,他詔令將作少府官吏早早就清理獵場,自己預備一場擎蒼鷹,牽黃犬,千騎轉平崗的大練武活動。這訊息傳到趙王如意的耳朵裡,他樂得歡呼雀躍,道“我最喜歡這熱鬧事兒,喜歡騎射,在大沙場上騎上大馬,反手就是一箭,將那大鹿射到,在草地上燒一把火,烤上又香又甜的鹿脯,嚼起來那就一個豪放一個香啊。”孝惠聽了笑道“朕肯定會帶你一起去的,但你要聽話,都是真槍實劍,跑馬御車,可不是玩兒。還有你要打算吃的苦,因為為了這一場冬獵安全起見,我們必須從現在開始要預演十多天,所以,你天天須隨朕早起練武,免得到時候會出什麼亂子。”如意喜得眉開眼笑,鼓起掌來,懂事兒地趴在地上叩了幾個響頭,謝恩道“好,一切聽皇兄的安排,謝皇上,謝皇上······”

可是臨近到了勘定的好日子,突然,寒潮大起,驟然間關中朔風呼嘯,嚴霜如同降雪一樣,點水成冰,這一來,每個人都十分瑟瑟,畏手畏腳。一開始,皇帝讓如意早起,可小孩子聽得窗外勁風呼嘯,便有些為難了,皇帝激勵道“怎麼了?你不是說要隨朕去田獵嗎?這就起不來了,還能去嗎?”如意一聽,這可不好,自己再不起來,皇帝就不讓自己去隨駕打獵玩了,便硬撐起來。可是到了第二天,寒潮並沒有退去,反而更厲害了,皇帝循例早起,他來叫起如意,如意扭扭捏捏半天,還是恍恍惚惚的樣子,皇帝動了憐憫小孩的心,就放了一碼道“你先睡吧,朕自己早起一會兒。”誰知這一次放任,如意就沒有底線了,到了第三天,他就起不來了。更為古怪的是,這寒潮來了就不走了,不但不走,反而更加苦寒。秦漢之際,鮮有保暖的高招,就算是皇家宮掖,也是硬抗的成分多,長安宮雖然有溫室殿,但皇帝因為要照顧皇弟如意,也就沒打算搬過去。

到了第七天,中間還下了一場凍雨,次日,是晴非晴,無力的日光,照耀屋簷上的冰溜子,冷得有些極限了。可皇帝既定的事兒,群臣眼裡都看著,再難也不能輕言放棄出來,便挺住要早起,去招呼皇弟,如意矇頭道“皇上,什麼天子秋狩冬獵,那都是沒事的儒生整人的,真要是匈奴來犯,光會打獵有什麼用?不如算了,有那功夫,皇帝可以花心思去怎麼幫老百姓過冬。”如意這一席話,立刻就牽動了皇帝的潛意識,這正是自己所想的,只是被趙王挑明瞭而已,他看著皇弟如意,讚許地含笑頷。從那一天開始,他哥倆就再沒有在早起預演了,皇帝就開始有心取消了這次例行的活動了。

再過三天就是天子冬獵,樹立武備風氣的日子,孝惠皇帝便在這天朝會,主要議題就是籌備天子田獵,誰也沒料到的是,呂太后竟然難得地臨朝,突然就出現了。皇帝趕緊下殿招呼,恭迎到丹陛之上,然後,朝會照常進行。皇帝開口道“每一年天子的秋狩冬獵,無非是個樣子,朕看天氣不好,也不忍心勞民傷財,有意罷了,以待來年舉行,眾卿家以為如何?”相國曹參道“皇上之言極是,我朝就應該有自己的破舊立新,臣也是這麼想的,加強武備,不一定就是要天子冬獵。”孝惠一聽相國也不反對,趕緊道“那就這麼著了······”

殿下群臣一聽見皇帝開了金口,一齊唯唯諾諾,眼見得這事兒就這麼辦了,誰料到突起風波,就在殿上的呂太后,突然站起身來,道“我們這中土九州,自從三皇開埠以來,但凡是人主,就應該有例不可滅,無例不可興,你是皇帝,就該尊從國體祖制,怎麼能因為怕冷就畏縮不去冬獵呢?你這一味仁弱示人,又不能騎射,安能為天下士子樹立男兒風氣,驅馳天下,威壓四邊胡狄。”一席話說得皇帝面紅耳赤,無話可說。曹參道“太后所言有理,那皇上就該依照冬獵祖制,開天下尚武風氣,臣就留在宮中照應可矣。”

誰知道太后聽了,一刻也沒有遲疑,開口就道“這絕對不可以,皇帝去沙場錘鍊性情體格,你這個行伍出身的相國不陪在身邊,你是何意啊?”曹參聽得太后指責自己,反而字字句句合情合理,只得低頭拱手道“臣不敢懈怠,既然是太后吩咐,臣不敢不配在皇帝左右盡力。”太后又特意叮囑道“皇帝這次冬獵,事關國體,聖駕安全,那是重中之重,所以必須要提前清理園囿圍場,任何一個疏忽都容不得。這事兒光靠將作少府去做,是不行的,哀家也不放心,這事兒須你這位大相國去督課辦理,曹參,你就辛苦一次,從今天起你就去獵場清理,住下來,直到皇上去舉行冬獵為止,你意下如何?”曹參趕緊叩道“太后之言,臣哪敢言辛苦二字,臣今天就去圍場,在那兒住下督課將士清理,一直等到皇上三天後蒞臨為止。”曹參一席話說得太后微微頷,於是,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等到朝會退朝,曹參就立刻率人去樂遊原園囿清理圍場,臨行前,他見得太后回宮,就屏退眾人,對皇帝私語道“陛下,臣先行去清理冬獵圍場去了,其他的武備事兒,臣已經安排好了,自有護國都尉前將軍灌嬰用命,只有一宗,你到圍場來的時候,記得帶來趙王如意,皇上切記,切記!”皇帝道“朕一直有此意,朕肯定要帶他一起,相國放心。”曹參欲要再說什麼,囁嚅半天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暗歎一聲,拱手揖別出宮。

三天後,到了天子冬獵的吉日,天還未明,給事中陳平、太僕夏侯嬰和護國都尉前將軍灌嬰就在未央宮等候天子起駕去樂遊原的園囿。在衛戍宮廷的南軍精選的衛尉虎賁軍、廷尉虎賁軍早就候駕在漢闕之下,精神抖擻的騎軍,車軍,弓弩軍,穿著厚實的鎧甲,擎蒼鷹,牽黃犬,甚至於還有狗監宦官,牽引著獵豹。孝惠早起,宮人、宦官伺候他洗漱完畢,換上金甲大氅,這時候,他才看到皇弟如意,還沒有見面,就再次轉身去咋呼他起床,再一看,可急壞了,原來如意在耍小孩子脾氣,雙手緊緊抱住繡被褥就是不鬆手,道“我好睏啊,我就不去了······”孝惠一見,急了道“朕都催你好幾次了,你還不起身,朕今天要出宮,不能在身邊照顧你,你還不起來隨朕一起去田獵,萬一有事你找誰去······”如意拉起被子矇住頭道“好哥哥,你饒了我吧,能有什麼事啊,你說?”

“你,唉······”

“太后也是俺娘,她不會說我不是的······”

皇帝還是不放心,一把扯住他道“休得饒舌,快起來,要不我可要打你屁股了······”可如意還是貪睡,往被窩裡縮,就著這時候,給事中陳平道“皇上,出征吉時已到,這是勘定的時辰,如果錯過,恐有不便不吉不宜,請皇上早做定奪。趙王年紀小,不願去也就罷了,反正這一去也就是一天一宿,只在御苑虎帳住宿一晚上就回來了。”皇帝道“可是,我不放心他,這孩子······”如意道“皇兄,沒事兒,我乖乖呆上一天哪兒也不去,你就讓我再睡一會兒吧。”眼見得吉時已到,皇帝想想這一段時間以來,太后再也沒有對趙王有什麼,再一細想,反正自己很快就回宮了,不至於有什麼吧?就嘆了一口氣,招來大謁者張釋之道“大謁者你就留在宮裡照顧趙王,不要讓他出去,也不要讓他人進來,等朕回宮就是了,如有差池,朕可問你罪的。”

釋之喏喏,孝惠就這樣再看如意一眼,隨群臣起駕出宮,一路金戈鐵馬,馳騁樂遊原的園囿沙場去了。聖駕到了渭河之濱,川原之上,遙望南山,放馬走犬放鷹,生性懦弱的孝惠皇帝陡然生出鬚眉意氣,擁簇華蓋,駕長車,指揮萬馬奔騰,好一幅漢天子冬獵圖。這時候,就待在圍場的相國曹參率將士迎出轅門,但見得黃塵蔽天,足音如同雷聲滾滾,長戈大戟,光耀日色,旌旗獵獵,甲炫金鱗。

曹參上前,看了一眼皇帝的華麗陣勢,總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少了什麼,隱隱的不安透進了他的骨髓,但他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上前朗聲道“臣等恭迎聖駕,請皇上行獵”說完一聲號令,叱吒風雲,只見那平崗十里,緩丘之上,有狗監率獵犬將麋鹿驅趕出來,頓時,狐兔奔逃,遍地都是,看得人那是熱血沸騰,恨不得彎弓騎射,來一場豐收的獵獲。皇帝在馬上敕令道“牽出獵豹來······”

好一場漢天子冬獵,連四周景觀也為之變得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戰車上,鐵騎上,鷹擊長空,犬逐荒丘,獵豹躍進麋鹿,沒用多大功夫,獵獲就滿了。等到東山皓月升起,灌嬰下令罷獵,住進搭好的柳營虎帳,架起熊熊篝火,一煙燎直天穹,將那些新鮮鹿和兔子肉,用劍直接砍斫,學那朔方匈奴、東胡遊牧民,燒烤了恣意大嚼。眼前的此情此景未免引出漢家君臣的豪氣萬丈,他們一起放歌縱酒,到了這種氣氛中,曹參那一顆潮溼的心也終於放晴了。可就在這漢家君臣上下豪放揮灑的時候,一人衝了圍場,一頭闖進營帳,氣喘吁吁地撲倒在皇帝面前,顫抖地大叫“啟稟皇上,出大事了,出天大的事兒了······”

也不知來者是誰?到底又生了什麼驚天大事?看這漢宮又是如何風雷迅起,血腥再來,欲知後事如何,敬請閱讀第六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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