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下值後,謝衍回到鎮國公府,踏進院門才發現又走到了聽雪堂。
望北書齋是北向的房間,又背靠池水,不適合夜宿,沒成親前,為了保持康建的體魄,他強迫自己養成回聽雪堂睡覺的習慣,不想縷縷失敗,大部分時間還是宿在書齋。
現今他不過連著在聽雪堂住了十來天,到了入睡的時間不知不覺就往這裡走。
原來習慣的養成還可以這麼簡單。
只可惜現在他已經不合適出現在這裡了。
他腦中雖知道應該立刻轉身離去,腳卻沒跟上來。
對面西廂房軒闊的窗欞上,燭光溶溶,影影綽綽,其中身形最細條的那一道剪影,看一眼就知道是誰。
看起來她今日的興致不錯,正站在窗前插花,芊芊素手從桌上拈起一根花枝,靈巧的插入瓶中,不知對面的婢女說了什麼,她表情明顯嗔了一下,拿起花枝,輕輕敲在對方頭上,而後抿著嘴笑,薄薄的肩膀上下起伏,細細的腰肢柳條一樣軟軟的晃啊晃。
對絕大多數女子來說,和離都是天塌了一樣嚴重,而對她,非但沒有影響,似乎還值得慶幸。
也許,和離對她是一種解脫吧。
男人垂眼,長睫在眼下投射出淺淺的烏影,一副消沉沉的模樣。
曲箏並不知屋外的情形,她今日突然心血來潮,從梅園剪了幾段梅枝插瓶,算起來,梅花是她和謝衍的定情信物,當年太后的踏雪尋梅宴上,若不是謝衍幫她折了一枝梅花,他們兩輩子可能都沒有機會認識對方。
重生歸來時,她心有怨結,一度連紅梅都恨上了。
如今心結不在,看萬物都可愛。
更何況北方的冬天色彩單調,唯有紅梅是一抹豔色,何必辜負美景。
曲箏拿起一把金剪刀,剪梅枝上的枯枝亂葉,繡杏偶然朝外看了一眼,發現了在院中佇立的謝衍。
“姑爺來了。”繡杏說完,就要跑出去迎,卻被花媽媽一把拽住。
花媽媽衝她搖了搖頭,而後對曲箏笑道,“姑娘去迎迎姑爺吧。”
曲箏朝窗外瞥了一眼,放下手中的梅枝,朝外走去。
謝衍低下頭半會不到的功夫,對面的大門吱呀一聲開啟,曲箏就像工筆畫中走出來的仕女,出現在他的眼前。
謝衍心猛跳了一下,想轉身離開已是來不及。
藏藍色的天幕中,圓月高懸,熠熠生光。
曲箏披著白狐裘斗篷,內穿水粉色軟絹交領長裙,腰間墜著一條羊脂白玉禁步,蓮步輕移,環佩叮噹。
月輝鋪灑的青石板道上,距離一點點拉近,少女精緻的五官在朦朧的夜色中一點點變得清晰,紅唇俏鼻,黛眉清目,顏色如新,那是放鬆狀態下才能滋潤出來的嬌豔糜麗。
三尺遠的距離,她頓住腳步,屈膝福身,脆聲問了句,“公爺何事?”
謝衍潑墨般寂暗的眸子輕眨了一下,何事?
無事。
他只是走錯了路而已。
默了片刻,想到一件今天要辦的事,微微清了清嗓子,道,“應天府說,你我的親事乃陛下親賜,和離書需寫在宮制祥紋花箋上,陛下蓋章後才能正式和離。”
曲箏溫溫一笑,“謝謝公爺又特地來解釋一遍,我已經在文情帶過來的宮制和離書上籤過字了。”
謝衍晃了晃神,這才想起,文情已將這件事辦妥,她簽過字的和離書就放在望北書齋的書桌上,等著他補籤。
他自詡條理分明,記憶力驚人,沒想到也會犯迷糊。
好在她的話給了他臺階,微微一笑,算是預設。
見他好像沒什麼事了,曲箏禮貌的道了聲“公爺晚安。”就轉身回了屋。
剛進屋就對上花媽媽恨鐵不成鋼的眼睛,她俏皮一笑,輕輕避開她的目光。
過了半晌,花媽媽見曲箏還在優哉遊哉的擺弄那幾枝梅花,終於坐不住了。
她端了一杯熱飲子遞過去,語重心長道,“公爺好不容易回一次聽雪堂,姑娘應該留住他的。”
曲箏喝了一口熱飲,心裡暖烘烘的,道,“公爺過來只是問句話而已,並沒有留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