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沒有遺憾◎方才謝衍進屋後,曲箏餘光見他手裡拎著一個東西,當時沒在意,沒想到竟是一罈酒。
且看那酒罈,還是她忘在聽雪堂的菊花酒。
她把和離書重新裝進黑木匣,放好,然後衝著他淡淡一笑,說,“好。”
畢竟有了這份和離書,她就不用被御前會審。
御前會審需要她當著陛下和百官的面陳情,她壓力還挺大的,沒想到謝衍直接解決了。
給他喝杯酒又有何妨。
曲箏起身離開,不大一會兒就在對面的炕桌上擺好了酒器和幾碟下酒小食。
謝衍走過來,眼睛朝炕桌上的杯杯碟碟一瞥,她果然在哪裡都精緻。
曲箏先入了座,給兩人各倒了一杯酒。
謝衍跟著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下,雙腿盤起來快和桌子一樣高。
他身高腿長,坐在炕上難免侷促,曲箏想他喝兩杯酒就走,也沒提換地方。
窗外長夜深深,室內炭盆暖烘烘的燃著,菊花酒滿屋飄香。
曲箏神情鬆弛,先端起酒杯,還沒開口,只聽謝衍道,“曲箏箏,你先把酒杯放下。”
曲箏手頓住,抬頭看過去,只見謝衍一條胳膊搭在腿上,一條胳膊支在桌上,手握住酒杯,拇指慢慢摩挲杯壁,低眉搭眼,神情看起來有點消沉。
實話說“消沉”這個詞和他一點都不搭,即便當年他還只是鎮國公府落破的小公爺,都是孤傲的。
曲箏疑惑,“怎麼了?”
謝衍掀起眼皮看她,嗓音低沉,“首先,不想再聽你說,謝謝成全之類的話。”
曲箏於是收回酒杯,既然如此,她就沒什麼話可說的了。
他今日拿來陛下蓋了章的和離書,她心裡有感激,但並不多,畢竟鬧到告御狀的程度,也是他逼的。
謝衍見她放下,才緩緩拿起酒杯,“再者,這第一杯酒,應該是我先舉杯。我和你的這場婚事,雖說是你先主動,可當年祖母拿著廩保要挾,我若不同意這門親事,就無法參加科考,所以我娶你,也有私心。如今和離,與我幾乎沒什麼損失,與你卻有諸多不利,所以我先罰一杯。”
說完他仰頭飲下,喉結一滾,酒液入腹。
曲箏微訝,沒想到他能說出這一番話,上一世他絕對不會這樣想,彷彿她進了謝家的門,已經是莫大的榮幸,就應該包容他所有的冷漠,後半輩子都待在聽雪堂,默默等他的寵幸。
原來再冷硬的心腸,改變也只不過一念之間。
“公爺客氣。”她禮貌的陪著飲了一杯,為他的改變,雖然這種改變,跟她已經無關了。
不出意外,最後受益的那個女人是陸秋雲吧,聽吳常說,她這幾天就要進京了。
謝衍這是今日的第四杯酒,他之前滴酒不沾,初飲酒還沒有練出酒量,此刻已經有點意態昏昏。
他第一次喝酒時,以為酒僅僅用來麻痺神經,如今才體會出酒的另一種好處——逃避現實。
他其實還算清醒,至多醉了兩分,但就這點醉意,足以讓他暫時忘記:不久之後,他和眼前的姑娘將沒有任何關係。
他以手支頭,兩指輕輕按摩太陽穴,視線卻不自覺落在她身上。
她應該是剛沐浴過,渾身散發著一種慵懶的氣質,軟絹的寬鬆寢衣,穿在她細條一樣的身上,顯得空空曠曠,胸口欲蓋彌彰的裹著一件披肩,交疊處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
腦中不自覺就浮現出夢中的畫面:修長勁痩的大手,挑開交疊的領口,向下剝開......他身子一顫,猛然閉上眼,不讓心裡的陰暗繼續。
“公爺很不舒服麼?”曲箏方才就發現他的怪異,只以為他初次飲菊花酒,不太適應,直到看到他身體打顫,才覺詫異。
謝衍壓下心中的燥意,半晌才一字一頓道,“以後你不要單獨和男子喝酒。”
曲箏見他面色正常,也能說話,才放心下來,也沒仔細琢磨他話的意思,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
曲箏怕冷,炭盆燒的很足,室內溫暖如春,很快謝衍頭上就出了細細的汗,他微微闔著眼,任體內血液上湧,酒氣蒸騰。
發了一場汗,謝衍感覺舒服多了,這才張開了眼。
曲箏見他睜開眼,問,“公爺說進來討兩杯酒,那這第二杯是你端還是我端?”
“你端吧。”謝衍對方才自己內心冒出的念頭,還心有餘悸。
曲箏見他方才耳根都紅了,就知道他酒量不好,第二杯只給他倒了個杯底。
曲箏舉杯,道,“自此一別兩寬,本想說句祝福的話,但公爺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麼缺失和遺憾,我就不浪費口舌了。”
說著飲了杯中酒,酒漬將她的唇染的鮮紅。
謝衍看著那兩瓣染了胭脂般的紅唇,嗓子又開始發乾,剛平靜的血脈似乎又蠢蠢欲動。
明知即將要失去,他卻忍不住想佔有。
“誰說沒有遺憾。”他斂睫,一口喝了杯中酒,可那點酒液根本不夠潤喉。
曲箏有點好奇他所謂的遺憾是什麼,但是鑑於他討的兩杯酒已經喝完,怕扯開話題談個沒完,張口正要下逐客令,男人眼睛突然亮亮的看過來,問她,“你呢,有什麼遺憾麼?”
曲箏笑笑,“我的遺憾可多了。”
謝衍鳳目微睞,嗓音悶悶的哼了一聲,“和離後,你吃虧比較多,把你最遺憾的事告訴我,我看能不能幫上忙,算是彌補。”
曲箏不禁感嘆,兩世相比,謝衍某些方面變化大的像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