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表白◎“謝衍親口對陸秋雲說,讓她出謝府,是不想讓你再受到傷害。”

霍將軍見曲箏一臉無辜,火爆脾氣噌的就上來了,沒打頓就連番炮竹道:“陸秋雲被趕出鎮國公府的前一日,謝衍是不是來過你的海鮮樓?你到底在他耳邊煽動了什麼,才讓他母親的遺願也不顧了,江山穩固也不管了,就為了你,不讓陸秋雲繼續修兵書?”

老將軍的嗓子是沙場訓兵練出來的,全開嗓音量可嚇哭小孩,他這一連串的質問,震的窗欞都咯咯作響,屋子裡的人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掐了。

曲箏也不是沒見過大嗓門,父親就是其中一個,但曲父所有的怒吼都給了外人,曲箏從沒有被人這麼大聲質問過。

說不難受是不可能的,她鼻頭一酸,眼眶先紅了一圈。

她仰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而後看著老將軍的眼睛道,“這件事,先且不說我到底有沒有煽動,將軍是看著公爺長大的,您覺得他是耳根子軟的人麼?”

霍將軍語塞,其實他也不相信,僅憑一個女子幾句話就能讓謝衍放棄修兵書,可今日見了這姑娘,他心裡一跳,腦中突然就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影響謝衍的決定,一定是眼前這姑娘。

故而他今日對她嚴厲了些,因他一直覺得,謝衍的能力應該用在家國大事上,而不是拘泥於那些纏不完繞不開的兒女情長。

他拍桌子警告,“你和謝衍已經和離,沒有資格再去管他的私事了,知道不?如果再讓我聽說你和他糾纏不清,本將軍直接綁了你信不信!”

“霍將軍。”曲箏眼圈憋的通紅,淚水在眼圈裡打轉,和離後這段時間擠壓的情緒洶湧至胸口,她撐著眼眶不讓眼淚掉下來,喉頭卻止不住哽住,“您說這話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問清楚,到底是誰在糾纏?”

老將軍一愣,繼而瞪眼,“難不成是謝衍糾纏你?”

他嚯的一聲站起身,洪聲道,“這絕不可能,你這小姑娘...”話未說完,只聽重兵把手的門哐啷一聲被開啟,謝衍站在門外,他兩三步走到曲箏跟前,看著她小兔子般紅彤彤的眼睛,心裡揪起,一把抓住她發抖的雙手,轉身將她緊緊護到背後。

曲箏心裡抗拒極了,手腕用力很想掙脫,卻被男人骨節有力的十指緊緊鎖住。

謝衍面朝霍將軍,頷首,聲音恭敬,“師公不要為難她,她沒有錯,那個不願放手的人是我。”

霍將軍驚目,眼球幾乎凸出來,“也就是說,你真的為了她,先祖黃帝傳下來的兵書都不修了?”

謝衍垂睫,“是,我已經決定不再修兵書。”

霍將軍厲目,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劍,雪亮的劍尖直指謝衍的胸口,一字一句從牙縫擠出,“你再說一遍!”

謝衍緊了緊握住曲箏的手,目光緩緩垂落,只是語氣卻堅毅,“啟稟師公,我決定不修兵書了。”

嘶啦——鋒利的劍刃割裂織物,頂著謝衍衣內的皮肉,霍將軍目眥,“先祖皇帝當年橫戈躍馬、槊血滿袖打下北鄢萬里江山,他畢生的經驗都在這本兵書裡,它和傳國玉璽一樣是北鄢的立國之本,你現在有機會卻不復原它,你對得起你冤死的父母麼?你對得起這麼多年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援你,等著你重振朝野的十萬王軍麼?”

霍將軍的話如黃鐘雷鳴,震的曲箏耳膜嗡響,兩軍叫陣從無敗績的老將軍,發起怒來,有掀翻屋頂的氣勢。

隨霍將軍跟進來的將士,俱都冷汗涔涔,屏息,低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衍始終抬頭,眼睛直視著老將軍如炬的怒目,朝前挺直了胸膛。

一股血腥在空氣中散開,劍刃抹上一層鮮紅。

霍將軍眼神陡然一顫,看著血漬沿著劍尖從謝衍的衣服裡流出來,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執劍的手卻沒有一毫放鬆。

謝衍身子本就高大,此刻挺的筆直,像山頂上蒼翠的勁松,傲然聳立,不屈不折。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股不卑不亢的堅定,“師公,您在北鄢輔佐三帝,又同母親並肩擊退了藩國大大小小的侵襲,應該比誰都明白,先祖皇帝個人固然用兵如神,留下來的兵書卻不適合後人完全照貓畫虎,正如您說的,它和傳國玉璽一樣,對北鄢將士來說,更多的是一種信念意義。”

霍將軍音量稍稍降低,可依然威懾全場,“信念又如何,將士們拋家棄子,在邊關浴血奮戰,靠著信念才能堅持下去。”

血不斷的從謝衍胸前的衣袍洇出,在劍刃上凝成血珠,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曲箏心跟著一跳,目光落在地板上的那滴血上,看著它一點一點滲進木板的紋理。

耳邊又傳來謝衍穿透有力的聲音,“師公說的沒錯,皇權穩固,這本兵書於王師,有錦上添花之功效,但如今陛下昏聵,皇室後繼無人,單靠一本兵書,作用微乎其微,更有甚者,屆時各方勢力為了得到它,還不知會掀起什麼樣的血雨腥風。”

這十年謝衍之所以沒有讓陸秋雲修兵書的原因就在這裡,彼時他不過是一個落魄公爺,根本沒有能力保住兵書。

霍將軍氣勢微收,他雖然知道謝衍的話也在理,但在心裡藏了十年的念頭,哪是一兩句話就能打消的,他問,“你想過長公主沒有?先祖皇帝的遺物傳到她手裡被毀,你叫後人怎麼看她?”

謝衍面色微慟,聲音變得低沉,“母親生前就把名聲的重要程度排到最末,更何況身後,再者,她既然去邊關前囑咐我寧肯把書毀掉也不能落到別人手中,應是預見到亂世中這本書的危害。”

霍將軍聞言,沉默幾許,嘆了一口氣。

他看著謝衍,眼周遍佈皺褶,眼神卻依舊清明、犀利,“飛卿啊飛卿,你分析的頭頭是道,理也確實是這麼個理,可是你捫心自問,放棄修兵書這件事,你做的真就問心無愧麼?”

霍將軍目光穿過他的肩膀,看著被他嚴嚴實實護在身後的女子,餘怒未消,“你敢說你沒有一點私心?”

曲箏餘光看到謝衍寬闊的肩膀猛然一顫,明顯感到他握著自己的那雙手微微發抖,方才他周身散發的浩然之氣也瞬蕩然無存,頭垂了下來。

半晌,他才沉沉一聲,“...不敢。”

霍將軍手裡的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他無聲的閉上眼睛,趔趄了一步,頹然坐在身後的椅子上,聲音滄桑終於像個古稀老人,“當年你和秋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為了一無掛礙的替父母報仇,和她說斷就斷,一堅持就是十年,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被情所困,堪擔大任,如今看來,是我想當然了。”

謝衍仍垂著頭,目光沉沉砸在地上,聲音恭敬,卻沒有一絲愧色,“師公放心,父母的冤屈我沒有忘記,所有參與到當年那件事中的人,一個跑不了,都要付出代價。”

霍老將軍面色稍霽,聲音緩和,“我在邊關聽說了,我給你的那份名單,你已幾乎將他們全部抓進詔獄,只剩最後兩根硬骨頭,扳倒他們涉及到江山社稷,的確不能操之過急。”

謝衍鬆了曲箏的手,單膝跪在地上,懇切道,“師公為了查清當年父母在邊關的真實情況,十年未回京,才有了那份名單,師公的大恩,我永生難報。”

霍老將軍趕緊走到他跟前,扶他起身,看著他胸前洇溼的血跡,眉心一痛,“我生在王師帳內,長在軍營,比誰都希望這支王者之師長盛不衰,長公主和謝將軍一心為國,忠心耿耿,卻蒙受不白之冤,到現在還屍骨無存,不知寒了多少將士的心,我老糊塗了,一心指望那本兵書恢復軍心,現在細細想來,也是愚不可及,你說的對,一本兵書根本救不了北鄢,失去的軍心,得靠行動拿回來。”

謝衍對著他深深一揖,“老將軍為北鄢鞠躬盡瘁,令人敬佩,剩下的事,交給我。”

霍老將軍點頭,“交給你北鄢才有希望。”

而後他目光看著謝衍的傷口,擔心道,“叫軍醫來替你包紮一下。”

謝衍搖頭,“不用麻煩,已經不流血了。”

老將軍出生入死之人,也沒把這點傷放在心上,道,“既然你自己的事能自己解決,我就撤了。”

說著,衝屋裡自己的人一揮手,“咱們走。”

謝衍行禮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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