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曲箏走到院中,和胡叔、文童互拜了新春福禮,而後帶著吳常告辭。
胡叔見公爺站著無動於衷,趕緊放下手裡的花燈,和文童一起將曲箏送出了門。
須臾,二人送人回來,走到院中,見公爺樹樁子似的還站在原處,胡叔難免不心疼。
公爺自小矜貴,一出生母親就是監國的大長公主,父親是北鄢數一數二的大將軍,後來的那十年,雖然虎落平陽,卻憑著一股韌勁,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權傾朝野,位極人臣。
這樣的一個人,卻花了一個下午時間,用他那雙能左右朝堂的手,貼窗花、掛燈籠。
胡叔知道,公爺這麼做都是為了讓曲家的那位大小姐高興。
誰知,她卻看都沒看一眼,就離開了。
公爺一定很難過吧。
胡叔走到謝衍面前,小心翼翼道,“公爺,曲姑娘已經走了。”又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問,“鍋裡的湯圓怎麼辦?”
大年初一,京城人習慣吃餃子,聽說江南那邊的風俗才是吃湯圓,櫻桃湯圓是公爺特意為曲姑娘準備的。
謝衍聽到人走了,下顎不由自主的顫了顫,半晌才平淡道,“湯圓我們自己吃。”
“啊——”文童苦著臉和胡叔對視了一眼,他不想吃湯圓,想吃餃子。
胡叔睇了他一眼,“啊什麼啊,快去擺碗,盛湯圓。”
待兩人進屋,謝衍已經先他們一步擺好了碗,骨指修長的手正握著一柄長勺,從沸水中把白胖子似的湯圓舀出來,滿滿的盛了三大碗。
他動作那麼認真、執著,像進行某種儀式,胡叔和文童愣在門檻,竟不敢過來幫忙。
盛好了,他放下勺,招呼他們,“過來吃。”
文童看了看煙熏火燎的廚房,殷勤道,“這裡髒,我把湯圓端到前廳,公爺在那吃吧。”
胡叔也走上前,“我也幫著端。”
“不用,就在這裡。”謝衍放下長勺,徑直在桌邊的小杌子上坐下,一身貴氣和低矮的桌椅格格不入。
見公爺毫不嫌棄廚房的環境,文童和胡叔不好再勸,只好跟著坐下。
謝衍坐下後,目光淡淡瞥向熊熊燃燒的爐膛,記憶不由自主的飄回昨夜。
彼時陰陽噬魂散的藥效正凶猛,曲箏身子像一塊燒紅的碳,連呼吸都燙人。
又喝了一碗藥也不起作用。
她身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把臉埋在軟枕中,自暴自棄般嗚咽哭泣。
他心裡墜墜的疼,勾著她的腰攬進懷裡,緊緊抱著,沒有一點旖旎的心思,只恨不能替她受苦。
她縮在他的懷裡,抬頭,用迷離的眼睛看了看他的臉,突然顫聲問,“我是不是又要被燒死了?”
說完她身子開始發抖,很恐懼的樣子。
“不許自己嚇自己,再堅持一下,捱過去就好了。”他緊了緊抱她的胳膊,將自己的臉和脖頸緊貼著她紅通通的面板,一點一點讓她的熱量渡進自己的身體。
不知折騰了多久,她才慢慢安靜下來,終於累得睡著。
他睜著眼,抱緊她,讓溫度繼續在兩人體內迴圈、交換。
不知不覺他失去了意識,半夢半醒之間,身子墜入一片黑暗,那黑暗虛無縹緲又無邊無際,唯有正前方一道星光指引著他。
他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那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在混沌的黑暗裡撕出一道門。
他從門內走出,進入另一個時空,看到完全不同的他們。
在這裡,她既不懂事也不持重,更像是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大小姐,純真爛漫,無憂無慮。
他們成親的第一天,紅妝十里,鑼鼓喧天。
他沒有出去迎轎,理所當然的站在鎮國公府正堂的磯臺上,看著她一身鳳冠霞披獨自跨過門檻,向他走來。
雖然身邊孤零零隻有嬌娘引路,她仍然腳步輕盈的來到他的身邊,透過大紅蓋頭的流蘇穗子,能看到她彎起的唇角。
洞房裡,他完成任務似的挑開她的蓋頭,剛轉回身,後面有聲音小心翼翼的喚他,“夫君?”
聲音輕而軟,尾音嬌細,微微上揚,像勾子。
他頓了一瞬,卻還是沒有回頭,擱下挑蓋頭的玉如意,出了門。
隻言片語都懶得留。
子夜,他溫完書回到聽雪堂,剛踏進院子,她就翩然迎了出來,外氅都沒來得及披,細細嬌音止不住的愉悅,“夫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