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當時確實是她說得,祁正拿來威脅的恰到好處。
他執意親眼見夏藤,不為別的,他是害怕。
她的同行死了,這件事擱在普通人心裡都有陰影,何況她。
她就那麼點承受能力,他害怕她再被這麼刺激兩下,人就垮了。他可以忍受生活裡沒有她,但不能忍受世界上沒有她。
丁遙拗不過他,自己說出去的話就得說到做到,只能點頭答應,祁正要到答案,多一秒都沒有留,轉身就走。
*
夏藤今天舉行記者會,這是事件後的首次露面發聲,聽說會場那邊來了各大媒體的記者。一個演員,周邊新聞比作品名氣大,已經說明了她的某種失敗,她實在不知道經紀公司為此興奮個什麼勁。
化妝間整理妝發,夏藤要求一切從簡,還是被按在椅子上折騰了三個小時。
造型師企圖給她卷波浪時,夏藤忍耐也到頭了,手擋開那支捲髮棒,“行了。”
造型師一臉茫然,經紀人暗暗衝她擺擺手,不弄就不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夏藤隻身往外走,佩恩跟著,提醒她:“還有一小時就要去會場了。”
“我透透氣。”
“可是……”話說到嘴邊,佩恩知道她聽不進去,不敢太逆著她來,“那就在附近轉轉,你別亂跑了。”
夏藤只是走,沒有回答。
她穿上外衣,掛了個口罩,去樓下咖啡店。
咖啡店已經對他們公司的藝人見怪不怪,夏藤坐在旁邊等,接到了丁遙的電話。
……
樓頂。
這是公司對面的一棟樓,都是些獨立工作室,分佈在各個層,有電梯可以直達最高層,再上節樓梯,就可去樓頂觀景。這是曾經丁遙來找她玩時,二人偷偷發現的地方。
公司地處這一塊片區尚算安靜,高處只聞風聲,和樓下一瞬而過的車聲。
夏藤把口罩摘了,放進口袋裡。
丁遙過去,給了她一個完了再跟你解釋的眼神,先退了出去,把通樓頂的門關上。
許久未見,祁正就這麼出現在她眼前,夏藤的血液隨著風翻滾了一會兒,很快趨於平靜。
上次他們也是這樣共同立於高處,那時候心比天高,感覺全世界踩在自己腳下。
如今,背景是直入雲天的高樓,巨大的城市背景下,他們渺小的不堪一擊。
她不開口,也不往前走一步。
她穿得很薄,大衣被風吹起,裡面是一條灰白的紗裙,嵌著亮鑽與銀絲。光腿,高跟鞋,堪堪卡在細瘦的腳踝處。
她化著妝,那種經得住閃光燈與高畫質鏡頭的妝,清透而大方,面板上一絲瑕疵都找不出,睫毛根根分明,腮紅添氣色,唇瓣殷紅。
如果不是那雙眼睛,祁正如何把她和昭縣的夏藤重合在一起。
她就像全身一針一線都由名家打造的工藝品,哪怕被禁錮在櫥窗裡,世人感嘆她的美,就夠了。
和她比,他顯得灰頭土臉。
祁正從高臺上跳下來,他也沒有走向她,他們隔著一段不長不遠的距離,誰都沒有更近一步。
“你,還好吧。”他先開口,問得彆扭。
其實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陌生,陌生,到處透著陌生。她也一樣。
夏藤有很多委屈想跟他說,如果在她還肯找他的時候,他問這麼一句,她會好受很多。
她知道,他說那些話,想刺激她是真的,想放棄她,也是真的。
夏藤說:“怎樣算好,怎樣算不好。”
她洗清名聲是好,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他來找她,是邁出了多大的一步,丟下了多少面子和驕傲,她也知道,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好像都不期待了。
熬過那段最苦的日子,掰著指頭數過天亮要幾個小時,幾乎偏執的想聽過他的聲音……她的神經終於變得麻木,萬事不過如此,沒什麼值得期待,沒什麼值得欣喜,也沒什麼值得痛苦。
他們說,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的,會過去,被忘記。
夏藤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祁正看她閃閃發光的裙子,說:“等會有活動?”
簡單的一聲,“嗯。”
他點頭,“那去吧。”
夏藤轉身去推門。
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揚起她的髮絲和裙襬,他這才發現,她一直站在門邊,沒有向他走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