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巷裡的舊酒肆已有半個月不曾開過張。
跑空了的街坊熟客聚在一處閒聊，猜測那位生得挺好模樣的新掌櫃該是出了遠門。
此時此刻，酒肆搖搖欲墜的破木門後，好模樣的林掌櫃被一陣“撲稜”聲吵醒，打著哈欠披衣起身，擎了盞油燈，懶洋洋地踱去了後院。
雪白滾圓的信鴿見著他很是親熱，飛來落在他掌中。林沉隨手捏了幾顆穀子餵它，解下了它腳腕上拴著的小小一枚竹筒。
竹筒裡卷著枚窄窄的絹條，他拿指尖捻開，粗粗掃了兩眼，不知看到了何處，眉尖忽地一挑，來了精神。
他捏著紙條去了酒肆內堂，將燈燭擱在一旁矮几上，又從袖中取了張形狀近乎一樣的絹條，將二者並排鋪在案上。
左邊那條是兩日前阿拂剛從周府中傳出的訊息，右邊那條新得的則是由他先前安排在綢緞鋪，替他留心生意動向的探子發來。
兩條內容稍加拼合，不難從中瞧出端倪來。
原來周瀲打得是這樣一番主意。
借力打力，一箭雙鵰，即便林沉身為局中人，此刻見了，也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讚了一聲。
試想一下，若他此刻身處周瀲境地，未必就能想出比這更好的主意來。
這樣的人若真能收來己方，此次儋州之行，怕是會順利許多。
林沉這樣想著，將絹條掖進袖中，抬手將燈芯挑得更亮了些。
案下早備了裁好的絹條並筆墨，他沉吟片刻，提筆又寫了兩張，將新的絹條卷好，重新擱進了竹筒之中。
天色剛矇矇亮，兩隻信鴿被重新綁了竹筒，一隻飛往周府，另一隻則徑直朝著京城而去。
林沉立在院中，微微抬起頭，望著那兩道白色的弧線漸漸往遠處去，隱沒在天際邊緣，神情間帶了幾分複雜。
他不是傻子，那日茶樓製造的一場偶遇，足夠他看清那位周少爺對謝執不尋常的心意。
他都能瞧出來的東西，謝執沒道理察覺不到。
周牘夥同靖王謀逆一事，已是板上釘釘。謝執如今仍在周府中逗留，是打算……替周瀲謀一條生路嗎？
若真是如此——林沉盯著天際浮過的幾縷流雲，暗暗搖了搖頭——觀上頭的意思，只怕是沒有那麼好辦。
他也做不了旁的，為今之計，只能將儋州的訊息刻意緩一些送出去，好替謝執留出一兩分餘地來。
至於其他，就要看那位周少爺自己的造化了。
先前謝執身份暴露後，阿拂匆匆忙忙遞了訊息出來。
他只恐那位周少爺一時激奮，再領著人去尋他麻煩，便從綢緞鋪裡暫時挪了出來，到了這處酒肆裡暫避。
只是如今，現成的筏子遞來眼前，他卻是再躲不成了。
周瀲要拿林家來擋槍，林沉身為名不正言不順的林家人，卻沒法直接去靖王跟前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