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起閣(1 / 2)

聖駕歸於長安時,已至二月。

二月中旬,柳芽已然初綠。

然卻又遇春雪霏霏。

以至於驟然望去,竟不知空中飛舞的是柳絮還是絨絨春雪。

姜沃手持一柄寬大的油紙傘,來至太極宮東北角。

隋時,這裡有一座尋常的為隋煬帝存放字畫古董的小樓。

貞觀年間,這是無數文臣武將都夢想進入其中的凌煙閣。

熟悉的樓閣出現在眼前。

當年,姜沃親眼看到貞觀一朝凌煙閣的起建。

且因她時任太史丞,凌煙閣的選址與動工翻修的吉日,還是二鳳皇帝令她算的。

貞觀十七年,也是同樣的綠柳初新的二月,凌煙閣正式掛像。

春雪中一切恍如當年。

姜沃兀自出神,只聽身旁有熟悉的聲音道:“昨日我一算,竟然過去二十三年了。”

她聞言回神,將傘握的緊了些,且尤其向身旁的人傾斜了一下。

若是隻有姜沃自己,春雪時是一貫不打傘的。但此時她身邊還有一人,是工部尚書,亦是當世第一畫師,閻立本。

此時閻立本繼續唏噓道:“當年姜相定閣算期,我則挨個將功臣們繪以人像。”

“故而我記得最清楚——當年先帝定下二十四功臣時,其中有十一位已經過世。”此事給閻立本留下的印象很深,哪怕過了二十幾年,都不怎麼用專注去想,還是直接開口道來。

“然貞觀十七年正月,掛像入閣的前一月,魏相又病逝。先帝當時極傷痛遺憾。”

凌煙閣終成之日,其內功臣,陰陽正好半數。

至今,唯餘英國公。

而紙傘之下,為眾人作畫的閻立本也早已兩鬢如雪,他搖頭道:“時日過的真快,今歲,我也已經是六十六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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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閻立本的唏噓很快就散去了,可謂是生動地體現了:何以解憂,唯有公務。

兩人先沒有進凌煙閣,而是先勘察附近的樓閣,看看要重修或是拆蓋哪一座。

邊轉悠閻立本邊苦苦抱怨:“今年可要給我忙壞了。”

“泰山封禪盛事,自要留不少畫作,還都得是大幅長圖!”

“偏生我又是工部尚書。真是蠟燭兩頭燒,別說我六十六啊,三十六的時候也扛不住啊!”工部要負責繕修、園苑等事,此番封禪建築祭壇等事便是工部的營生。

姜沃認真聽著,適時表示同情和安慰:也是發自內心的同情,也是,六十六的話,在現代早是退休了到處玩的年紀。

然而在古代朝堂上,宰相平均年齡差不多就是如此了。姜沃這種不惑之年的才是宰相的異類。

“誰料到這剛回長安,二聖偏又提起立本朝凌煙閣來。”

閻立本一聽凌煙閣,當時就是眼前一黑,知道自己要百上加斤。此時苦惱兼疑惑道:“二聖怎麼驟然想起此事呢?”

姜沃一臉自然純良:“不知道哎。”

*

姜沃這個不知道,其實說的也算理直氣壯。

她並未以宰相官職上奏疏提此事,也未以近臣身份去皇帝跟前密奏此事。

姜沃只是說與了媚娘。

畢竟凌煙閣,原本就該由皇帝提出來,而非臣子提出來。尤其是官位越高的臣子,主動提出來,反而越不太合適——難免被人質疑,是否自己稀圖名聲想要入閣,才提出此事。

故而當日裴行儉來尋她,才帶著那般鄭重的請求之色,甚至心內還有幾分愧然:這件事其實是會讓姜相為難的。

當時裴行儉也與姜沃說了許多遍,只懇請姜相私下問一問二聖心意,若是聖人無意,姜相萬萬莫再提此事,更不可上奏疏起建凌煙閣。

免得落在朝臣耳朵裡,必然生出許多閒言碎語——到時候只怕把姜相說成‘憑恃君恩,妄圖名聲’,都屬於嘴下留情的了。

裴行儉反覆唸叨了太多遍,以至於姜沃都無奈了:“守約,原來未看出,你還有去佛門唸經的潛質。”

“我知該如何行。”

這才讓裴行儉不再念此事了。

故而,姜沃只與媚娘私下提了此事,並未上奏疏。

而若本朝凌煙閣能成,她的那封正式奏疏,是想要留給‘平陽昭公主’的。

*

媚娘與皇帝提起此事時,皇帝一聽就先嘆了口氣:“朝堂上哪裡有這麼多,能夠與父皇當年圖形凌煙閣功臣比肩的朝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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