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已漸起蟬鳴。
端午將至。
這新帝登基的第一日的大朝會後,姜握是帶著尚藥局奉御送來的消暑茶與祛溼浥暑香囊回家的。
便如冬日裡皇帝會分賜朝臣口脂面脂等物,夏日裡,宮中也會賜百官香囊、扇子、祛暑藥等物。
今歲逢新帝登基大喜,賜物自然也較往年更多,更講究。
姜握就見辛相笑眯眯的當日就拿出宰相專供的素金扇來用上,還特意到尚書省一趟找裴行儉題字——這些賜物是出自皇帝私庫,不走國庫,辛相就無需在腹內算賬心疼,當即笑納了。
而辛茂將之所以找裴行儉題字,也是有緣故的:裴行儉是當世有名的書法家,雖不似歐陽詢那般以書法聞名於世,但高宗曾將他與褚遂良和虞世南兩位書法大家相提並論,世人也皆以為然,可見其書法水準。
他最擅長草書、隸書,閒暇時還編了兩本書法譜。
尚書省內,見裴行儉揮毫題字,姜握心中依舊是從前就有的感慨:這世上總有‘別人家的孩子’,就如李勣大將軍,出將入相不說,還有功夫當個名醫,寫成《脈經》,參與編纂《唐本草》。
裴行儉亦是如此,文宰相武將軍之後,還有時間成書法家。
見辛相拿著題好字的扇子直接離去,姜握就問道:“誒?辛相不給潤筆費的?”
裴行儉搖頭笑道:“姜相是第一日認識辛相?怎麼還有此問。”
姜握點頭‘哦’了一聲,隨即把自己的扇子也遞給裴行儉:“都是同僚,不可厚此薄彼,裴相也替我寫一扇。”
裴行儉:……合著在這裡等著,是也不想給潤筆費啊。
*
尚書省。
尚書左僕射院落。
“姜相。”尚藥局奉御又連忙改口:“是下官誤了。”
“大司徒。”說著奉上幾張藥方,並指著特意用竹筐裝著的藥包道:“這些是特意為崔正卿配的。”
姜握細細看了一遍藥方,然後抬頭含笑道:“多謝。”
朝中向來有不成文的舊例:別的署衙的消暑藥、茶,尚藥局自有專門負責傳話送藥的胥吏去送。但幾位宰相的,都是尚藥局的奉御親自送的。
此番尚藥局奉御,就直接把崔正卿的藥也送過來了。
也正好以此事,在新任的大司徒面前表現一番自己積極的工作態度。
*
姜握帶著藥回到家,進院子的時候,就見到崔朝正在往門上懸掛艾草。
快到端午了,懸艾於門戶是每年都有的節日之俗。
她見其身形,在門口不由略微一停——
自先帝去後,崔朝是勞累與傷痛並熬,自然是清減了不少。不只如此,神皇(還未登基時),就與她說過:崔卿近來多見華髮。
當時,姜握就道:“是,如今便是沈腰潘鬢之容了。”*
彼時神皇:……形容起美人來,這詞兒還真是怪多的。
沈約,潘岳都是史書上出名的美男子。據傳潘岳便是而立之年後便早生華髮,兩鬢如霜雪,但依舊是妙有姿容。
有的人,在容採上,生來便是上天眷顧。
清減憔悴,倒是更令人生出一種心軟憐惜之意。
正如此時,姜握站在門口看崔朝在掛艾草,再次想起了沈腰潘鬢這個詞,就站在原地欣賞了一回。
不過鑑賞不同的美是一回事,姜握到底是擔心崔朝哀毀過甚,傷及肺腑心神。為此,這一年來,姜握也常去尚藥局要些保養的方子,並數次把奉御請回家中為崔朝診脈。
故而今日尚藥局的奉御,直接就單獨為崔朝配了一份個體化的消暑藥、茶,特意給她送到了尚書省。
尚藥局奉御還特意道:“大司徒也頗通醫術。”奉御知姜相雖不會給人診脈看病,但對藥理懂得不少,此時就殷勤勸道:“故而司徒應當知道,調理用藥是一回事,到底還要心志平緩些。鬱結可不止是傷心,更是傷身啊。”
姜握自然知道,情緒對人健康的影響,未必就比某些病症小。
只是節哀此事說來容易,做到實難。
夕陽落下去,院中漸漸蘊起涼意。兩人就坐在院中,邊飲涼茶邊閒談。
崔朝看了她片刻後,溫聲道:“你今天,遇到了什麼意外之喜嗎?”他說是意外之喜,指的自然不是尚書左僕射和大司徒的官位。
這兩件事都在預料之中。
姜握聽他這麼問,想起了今日在系統中領到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