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奢比(1)

小說:夏月的龍隱 作者:張李

明亮的日光映照在夏月臉上,反透出一種灰暗的蒼白。她不停的用手摩擦著杯子,嘴唇微微有些哆嗦。

“我才是當之無愧的主角……這是什麼意思?”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溫朵娜的目光出狡黠一笑,隨後將臉微側,對著旁邊空無一人的地方說“早就知道你來了。貴客面前也不知道收斂,還不快快現身!”

夏月大吃一驚,忙凝目細看,卻還是什麼也沒有看到。正疑『惑』間,從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出肆無忌憚的頑皮笑聲。空氣像水波那樣『蕩』漾了幾下,一個古靈精怪的小男孩便奇妙的顯現在眼前。

他穿著一件提花織錦的短袍,型像挺拔的雞冠,腦袋後面留一條小辮。兩隻手腕上各纏著一隻黑紋小蛇,眼神陰邪,吐著猩紅的信子;一隻瘦長的綠蜥蜴像圍脖似的套在他脖子上;他沒有左耳。

夏月指著他結結巴巴的說“不、不懂!你怎麼會在這兒?還打扮成這副模樣,是cosp1ay嗎!?”

小男孩『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趕緊躲到溫朵娜身後,假裝害怕的說“城主娘娘,她是誰呀?什麼懂不懂的,她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懂。”

“你明明就是不懂!”夏月大聲喊道,“可是你怎麼會說話呢?你明明是不會說話的呀!”

小男孩朝她做了個鬼臉,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隨手抓起盤子裡的點心,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夏月又仔仔細細端詳了他一番,這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雖然他有一張和不懂一模一樣的臉,可其他地方全都不一樣,尤其是神態氣質。這孩子渾身透出一種囂張跋扈的氣焰,眼神既邪惡又挑釁,完全就是那種從小被慣壞了的熊孩子。

“他叫奢比,是我的養子。”溫朵娜愛撫著小男孩的頭,介紹道。

“他也是妖怪嗎?”

一聽這話,奢比立刻抬起頭來瞪了夏月一眼,連那隻蜥蜴也不懷好意的鼓凸起眼睛來盯著她。

“奢比不是妖怪,而是如假包換的凡人。”溫朵娜不緊不慢地說,“他媽媽當年生了一對雙胞胎,卻一個聾,一個啞。為了給這兩個孩子祈福,便在除夕那天帶他們上山去拜佛,沒料想在路上遇到了野狼。情急之下,他媽媽捨棄了他,帶著另一個孩子逃走了。野狼叼著他返巢時,被無意中經過的狂骨給救下,帶回黑石城時已經奄奄一息。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救活,從此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長大。他雖然耳聾,但資質絕佳,我教授他遁術和『迷』幻術,訓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楚一切。從此這孩子便在黑巖神出鬼沒,到處惹是生非,我也懶得管他。小孩子嘛,喜歡玩玩鬧鬧是很正常的事。”

“原來他是不懂的孿生兄弟!”夏月恍然大悟,心想要是不懂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兄弟活在人世,被黑巖統領所收養,不知道會作何感想。“你剛說他耳聾,可他明明就聽見了我說的話呀。”

“不是他聽見的,是他脖子上的傳語蟲告訴他的。”

“傳語蟲?就是這隻蜥蜴嗎?”

“是啊,傳語蟲會把聽到的聲音轉換成一種特殊的振動,經由耳道傳遞給他。”說著,溫朵娜低下頭問“奢比,你可認得她嗎?”

傳語蟲果然把嘴巴擱在奢比耳孔邊,出有節奏的微顫。

奢比抬起頭,睜大眼睛盯著夏月,似乎在努力回想著與她相關的記憶。突然,他興奮的大喊一聲“啊,是她!那天鬼車姨姨和飛緣紅魔說要去仙堂走一趟,我覺得好玩就偷偷跟著他們。過了兩界河,飛緣紅魔說他要去村子裡放毒,鬼車姨姨說那她就到菩薩廟去放火。我覺得放火比較有趣,就跟著鬼車姨姨走了。哇,那火燒得可真大!我躲在旁邊看了好久,忽然想起城主娘娘上次賜我的那面神幡,還從來沒有用過呢!頓時手就癢癢起來,剛好看到她騎著一頭怪物從火裡飛出來,我就祭起神幡,瞄準她放了出去……”

“啪”的一聲,奢比臉上捱了一記響亮的大耳光,他還沒有來得及喊痛,就被夏月飛起一腳踹倒在地,又撲上去一頓胖揍。此時在她眼裡,這不是什麼小孩,而是差點害死自己和墨百的兇手。而且要不是因為他,鬼夜叉也不會……更可惡的是,他對自己的惡行不但沒有任何懺悔之心,還那麼理直氣壯、輕描淡寫,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一時貪玩的起意,竟給別人帶來了多麼巨大的傷害和痛苦。真是個混蛋!混蛋!該死的小混蛋!死一萬萬次都活該!

奢比突然遭襲,驚愣之下只剩招架之力,被夏月揍得哇哇大哭,溫朵娜卻不聞不問,悠然喝茶,連瞟都沒有瞟一眼。此時狂骨回來,見此情景,忙上前將夏月架開,奢比掙扎著爬起來,怒氣衝衝,舉起拳頭便朝夏月衝去,卻被溫朵娜一把伸手抓住,順勢將他攬進懷中,讓他動彈不得。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她!!”奢比的臉和眼睛一樣通紅,繼續憤怒的朝夏月揮舞拳頭,狂般的大喊大叫。

溫朵娜用手指捋了捋他凌『亂』的頭,說道“沒事沒事,城主娘娘一會兒就給你出氣,好不好?”

“不要!我現在就要殺了她!”奢比眼中閃爍著無法遏制的怒火,可話音還沒落下,就覺得似乎有無數鋼針深深扎入肉裡,痛得他又狂嚎起來。

夏月吃驚地望著溫朵娜,只見她雖然帶著慈母般的笑意,眼中卻透『射』出攝人的寒芒“奢比,你要是繼續這麼任『性』調皮,娘娘可就不疼你了。”

奢比一向仗著溫朵娜對自己的寵愛任『性』妄為,這還是頭一次聽她用這麼冷酷的語氣對自己說話,便知道她是真的動怒了,只好強忍住對夏月的恨意,改口哀求道“奢比再也不敢了!求城主娘娘原諒奢比吧!”

溫朵娜這才慢慢點點頭,收回了施放的懲罰,又問夏月“你要對我說的話,可都說完了嗎?”

“說完了。”

“好,那現在隨我來吧。”

說著,她將骨簪『插』到自己的髻上,站起來,整了整絲緞長袍,牽起奢比的手朝前走去。狂骨領著夏月緊隨其後。誰都沒有注意到,夏月手腕上那串珊瑚珠突然閃耀出了微微的七彩霓光……

穿過一條月梁瓜柱的長長遊廊,一間精緻敞亮的上房躍然眼中。雕花門窗都敞開著,夏月一眼就看到裡面站著一個人,不正是九雷嗎?他一動不動站在水晶棺前,凝視著躺在裡面的女子,連紛至沓來的腳步聲都沒有讓他抬一下眼睫。

“九雷將軍,自從你來到黑石城,便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從早到晚只是看著她,你是想站在這裡化成一尊‘望妻石’嗎?”溫朵娜譏諷地說。

九雷的目光仍然沒有挪動“我心心念念找尋了她十六年,現在終於找到了,可是心中卻沒有想象中那麼喜悅,更多的竟然是害怕。害怕只要眼睛離開她一秒,她又會消失不見,所以只能這樣寸步不離的守著她,看著她。從前我不敢將心意對她敞『露』半分,而現在卻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向她傾述。只可惜,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將軍真是情深意重啊。”溫朵娜感嘆著走近水晶棺,也凝望著那張美麗而沉默的臉“她原本可以跟隨那位情郎一走了之,逍遙快樂,再也不回仙堂。卻偏偏一時糊塗。明知道就算回來了,死去的亡魂也不可能復生,卻願意犧牲自己來承擔全部的責任,將這年輕美好的生命和千年苦修交還給天地,去滋養萬物,真是愚蠢之極!”

九雷轉過臉來怒視溫朵娜,竭力剋制著內心的憤怒“她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可愛、最善良之人,你根本不配來評價她!要不是跟你已經有約在先,我斷然不會任由你這樣詆譭!”

溫朵娜的目光閃爍著幸災樂禍“你以為她真的像玄鈴女神那樣聖潔無暇嗎?哈哈哈哈哈,九雷大將軍,我現在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告訴你,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呦。”

說著,她把夏月拉到九雷面前“你不是見過她嗎,你難道不覺得她看起來很眼熟嗎?”

九雷聞言,慢慢將目光轉移到夏月臉上,凝神矚目了片刻……腦中轟然巨響,震得他渾身戰慄,一雙手不自覺捏成硬拳。在翡翠湖邊看到她時產生的那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現在幾乎可以說是確信無疑了。

溫朵娜看到他的反應,立刻明白他已經猜到了那個答案,也知道他現在正承受著多大的打擊和痛苦,眼中又生起一種殘忍而心滿意足的笑——她終於等到了真正的好戲開場。

“夏月,你認識躺在裡面的這個女人嗎?”溫朵娜指著水晶棺問。

“不認識,可是我夢見過她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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