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洪大媽的事故,馬路上發生了短時間的堵車。咒罵聲不絕於耳。阿狗用力扯著我的衣角催我回去,他似乎很害怕。
我們到家後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來人長著一張刀削臉,頭髮很長。
"一會兒就有訊息送到這兒來。"他說。
"什麼訊息?"
"等著吧,你!"那人乾脆地打斷我,又急匆匆地走了。
中篇小說(三)第110節 小鎮逸事(4)
阿狗立刻將所有的門窗關得緊緊的,我憂慮地看著這同他的年齡不相稱的舉動,一聲接一聲地嘆氣。後來一直到半夜我還在等那個訊息,那個訊息卻沒有來。整整一夜,街上的車輛像戰爭時期一樣瘋狂,其間又夾著洪大媽家淒厲的哭聲,還有山洪似的轟轟聲。這些聲音,在我這聽覺退化的耳朵聽來,就彷彿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因為我自己的耳鳴響得更厲害。有好幾次,我不放心地走到阿狗房裡去探望,每一次,我都看見他在朦朧的月光中翻來覆去。我試著問他睡著了沒有,他不回答。
天大亮時,阿狗走到我的床前來,他一邊往上爬一邊說:
"我把那傢伙關在了門外,就是那個送訊息來的。"
"我怎麼沒聽到?"
"你耳聾。他呀,把我的門都捶爛了。"
阿狗靜靜地躺在我旁邊,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天花板。我心裡感嘆: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魄力!
我們的鎮子,是僅僅對我來說像一個著了魔的小鎮,還是對其他人來說也如此呢?對這個問題我有過一次調查。
那是在車來車往的半夜,我坐在屋前的麻石臺階上,齊四爺也同我坐在一塊,我們不聲不響地抽著菸斗。
"生活被搞得這樣晝夜顛倒,你該很不習慣吧?"我說。
"怎麼會不習慣呢?本來我夜裡就是醒著的,現在這樣才好呢!從前那些個死寂的夜裡,嗨,別提了……有次我恐懼得沒法子,就叫家人把我送到一口枯井裡去呆了一夜。這車來車往的,你看有多麼好。"
坐了一會兒,製陶作坊的王老闆也來了。王老闆若有所思地站立著,顯得很有精神的樣子。我想起他作坊裡的那些怪事,背脊一陣陣發冷。
"有人被踩死了呢!"我抗議似的說。
王老闆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分明是在責備我的衝動。
齊四爺笑起來,說:
"你看他有多麼憤世嫉俗。"
王老闆卻不笑,凝神打量那些飛馳而過的馬車,不時還舉起一隻手臂,好像是在致敬。看得出他對這種瘋狂充滿了感激之情。
"齊四爺,你知道馬隊上什麼地方去了嗎?"我問。
"馬隊?還有那些英武的騎馬人吧?他們全在我的心裡。"
齊四爺吐了一口白色的煙霧,悠閒自在地架起了一條腿,又說:
"你想想看,這種交通要道之地,他們能不停留嗎?就是居住在此地,同大家混成一團,也沒什麼奇怪的。早上醒來看見一匹瘦馬立在床頭也很好嘛。"
齊四爺雖老了,聲音卻十分洪亮,所以這些話我聽得清清楚楚。
我站起來,向我的作坊走去。我開啟門,進了作坊,又將所有的油燈都點上。那些皮子和鞋底,還有工具都靜靜地擺在工作臺上,工作臺的下面空空蕩蕩的。
齊四爺也在黑暗中悄悄地跟我進來了。我聽見他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