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樂山公主,日後估摸著是要拄著柺杖了。
徐貴妃素來端重得體,言行雍容,待人接物更是從不出差錯,更會規勸天子,統領後宮。
便是遲盈都不得不承認,這位徐貴妃身上母儀天下的架子端的足,若是有朝一日帝王將她扶正,遲盈也絕不會覺得有半點驚奇的。
可今日這位徐貴妃卻是一反常態,扯著嗓子怒罵,“你們這群庸醫,連公主都治不好,推推拖拖,還要你們何用?今日要是治不好公主,本宮便要告去陛下那兒,將你們統統革職發配了去!”
“娘娘息怒!”
你一言我一語,裡頭鬧得太厲害,連太子妃來了都許久才有人通報。
還是遲盈帶來的小黃門朝這裡邊喊了一聲兒,聽說太子妃過來了,瞬間裡頭安靜了下來。
遲盈自幼就不喜人多的場合,如今亦然,可再不能像以前一樣躲著避著,只得硬著頭皮邁進去。
“太子妃來了,妾給太子妃請安了。”
秦王妃吳王妃上前迎她。
二人聲音聽著有些氣息不足,想必是操勞了一整日,皆是疲乏了。
遲盈命身後女官將厚禮送上,她柔聲道:“聽聞樂山公主傷了,我帶了些補藥過來......”
好在秦王妃吳王妃幾個也算有兩分熟絡,幾人說了一通的場面話,最後又將話落在今兒的正主樂山公主身上。
三人話還未曾說完,便聽裡邊樂山公主的怒罵,旋即是一連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
原是太醫正在替樂山瞧治腿傷。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好奇心唆使遲盈也隨著眾人腳步一道跟去了床榻前。
越過層層胭脂色紗幔,床榻前跪了一地的侍女太醫,各個面上蒼白,皆是誠惶誠恐。
樂山公主的侍女都是些十七八歲,最多不過二十歲出頭年歲的姑娘。
不說容貌姣好,也皆是容貌清秀之輩。
如今遲盈卻瞧見那些侍女們臉上皆是傷痕,新傷添著舊傷,新傷皮肉外翻,更隱隱有血珠墜落,縱橫憑添在一張臉上,叫人可怖。
遲盈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如此膽小的性子。
如今見那群臉上帶傷卻連擦拭都不敢的侍女,以及其他視若無睹的貴人們,遲盈便生出些沉悶來。
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對著這群人的厭惡。
遲盈視線緩緩落在床榻上留著鮮紅蔻丹的樂山公主手上。
若說太子早有殘暴之名傳出,這位樂山公主,便是公主中承襲了太子名聲的那位。
雖非同胞兄妹,這毒辣手腕倒是像極了。
至少太子還沒在人前這般折磨人的愛好。
身為帝女,如此作弄宮人,不將宮人當做人看......
原先遲盈還替樂山公主傷情擔憂,唯恐是太子出的手,那般將使她心生恐慌愧疚。
那如今,這份情感也去的差不多了。
她隨著秦王妃身後亦步亦趨的上前,便見樂山公主躺在雕花床上睜著一雙鳳眼,明明面容蒼白虛弱無力,咒罵之聲絲毫不見減輕。
見她上前,樂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還瞪了她一眼。
那條受傷了的腿,遲盈只肖一眼,頓時捂著嘴便險些要吐出來。
樂山公主的腿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扭曲著,且像是麵條一般不知折了一處,一片青紫......
別說是太醫了,便是遲疑這個外行一瞧便知,這是遭馬兒踩踏,骨頭估計都碎了.....
遲盈不是個銅人,見此情景實在撐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腳心發軟往後虛退了兩步。
若非有江碧在旁邊攙著她,遲盈估計被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徐貴妃往常好氣性,卻是容忍不得如今自己女兒被輕視的,她頓時略帶惱怒的眼便朝著遲盈飛了過來。
往常不敢輕視太子妃,如今也是急了,徐貴妃語氣淡淡道:“太子妃若是身子不爽快,便去外間待著......”
遲盈不想與這個老母親計較,她實在聞不得裡邊兒的味道,那種血腥混著腐爛的氣味。
遲盈強忍著,見秦王妃與吳王妃都朝著自己露出羨慕神情,便知原來這二人不是聞不見,只不過是裝作聞不見。
她心下無奈朝著二人點頭示意,她蹙著眉才往外走,將將斂群走下走廊,便見寧王自廊下緩緩上來。
廊邊兩側開滿了粉白的初春海棠,他自日光下沿著海棠花色為背影緩緩走過,眉目俊朗,眉眼都沾染了春意。
他眉宇間夾雜著幾分著急,似是緊趕著過來看望受傷妹妹的。
寧王身上總有一種正直豁達的氣度,總叫遲盈覺得,眼前人似乎和記憶中的場景重疊了去。
明知自己該離他遠遠的,但大約是他太像故人,她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
空氣裡的花香濃郁,遲盈頭梳高髻,一襲金銀絲折枝薔薇色長裙搖曳。
人比花嬌,盡態極妍。
“太子妃安好。”寧王朝著她拱手行禮。
遲盈唇畔動了動,朝他福身回禮:“寧王殿下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