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因身子弱,時常咳嗽,單獨一人住在了梨園東廂房,姜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則住在了對面的西廂房。
夜裡兩道隱隱的咳嗽聲傳來。
西廂房內二姑娘姜瀅顧不著穿鞋,光著腳踩在地上,從那紙糊的窗戶洞裡往外瞧去,半晌才縮回了腦袋,“倒還活著。”
三姑娘姜嫣聞言眉頭一皺,“好歹也喚她一聲姐姐,哪有你這般說話的。”
姜瀅並未收斂,回頭湊近姜嫣跟前,悄聲道,“昨日我去前院,不小心聽了父親說話,當今聖上怕是時日不多了。”
誰都知道範伸是聖上的左膀右臂,正因如此,才仗著權勢橫行霸道。
等到皇帝駕崩,太子登基,怎可能還容得下他。
姜姝嫁過去不被範伸玩兒死,遲早也得跟著侯府陪葬。
姜嫣一愣,“既如此,父親斷也不會讓大姐姐嫁過去。”
姜瀅罵了一句傻子,“如今姜家哪得罪得起侯府……”
這門親事,她躲不掉。
夜色漸深,零星的幾點燈火,終是暗了下來。
***
隔日春杏去廚房煎完藥回來,便同姜姝道,“奴婢聽夏姐姐說,適才老夫人同老爺起了爭執,這會子老夫人正抹著淚呢……”
姜老夫人心裡豈能不明白,只不過見事情發生後,姜文召身為父親,竟是一副無事人的模樣,心頭又不甘,今兒早上便將其喚到了跟前,問,“你是如何打算的?”
卻被姜文召反問了一句,“母親想要我如何做。”
姜老夫人差點沒背過氣。
姜姝早就料到了那結果。
姜家繼太祖姜太師後,隔了兩代,父親才在京兆府內混成個執事的官職。
京兆府與大理寺之間自來有著剪不斷的牽連,怎可能會為了一個常年藥罐子不離身的女兒,去得罪正得勢的大理寺少卿。
昨日早在窗前,看到範伸的那瞬,她就知道,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父親做不了什麼,也不會去做什麼。
姜姝接了春杏手裡的藥碗,進了裡屋。
裡面擺放的一排芙蓉花,全是上回範伸相送,姜姝蹲下身,將碗裡那黑乎乎的湯藥,一點點地澆灌在了花草中。
在林氏進門後的一年,她確實生過一場病,斷斷續續兩年才好利索。
卻是從中嚐到了‘甜’頭。
病弱者,能讓人生出憐憫,也能讓人放下戒備。
若不是她從小‘病弱’,在這府上單憑祖母護著,又怎能周全到如今。
姜姝將碗裡的藥汁倒乾淨了,才起身將碗遞給了春杏,“去靜院。”
她去瞧瞧祖母。
春杏擇了昨日那件厚實的大氅,披在了姜姝肩上,出門前姜姝將大氅的帽簷一蓋,手裡握住絹帕。
又是一身病容。
內院的遊廊內,原本種植了幾株芭蕉,到了深秋枝葉枯黃,被家丁剪得只剩下了半截人高的樁子。
跟前有身影晃過,姜姝捂住帕子,幾聲輕咳。
姜夫人剛從姜老夫人屋裡出來,聞見那聲兒,腳步一快,趕緊躲得遠遠的,到了前院才轉頭問身旁的丫鬟,“侯府的人何時來?”
“應該快了。”
姜府的媒人今日一早已經去回了話,最遲午時,侯府便會過來納禮。
姜夫人扶了扶頭上的金釵,精神氣兒絲毫沒受影響。
見到對面一位丫鬟小跑著過來,也沒生氣,只不痛不癢的地輕斥了一聲,“什麼事,用得著你這麼著急。”
那丫鬟本就是姜夫人的人,後來被姜夫人指派給姜文召,有什麼事兒總是會來提前相告,“夫人,宮裡來了人。”
姜夫人一愣,姜家小門小戶,宮裡能來什麼人。
那丫鬟便急著道,“陛下要選秀,禮部剛給老爺送來了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