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鳳真用修長分明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袖口,白袍沒有一絲褶皺,整齊乾淨。
他恢復了一貫偽裝的謙和,望著她,眼底生輝。
桌上放了一個小物件兒,轉過身,敲了敲桌子,再也未看她一眼。
“就拿這個跟你換。”
遼袖瞥了一眼桌面,心口微滯,一把名刀靜靜躺著——驪珠。
京城各舊部打破頭爭搶的東西,精銳死士營擁護,三分之一軍權。
三月十五那日他來鹿門巷,摩挲了數百回,沒能送出的驪珠。
文鳳真眼底蘊著深不可測的湖泊,風平浪靜,唯有紛紛揚揚的雪粒子在寂寥夜空中席捲而來,他淡淡開口。
“遼姑娘,勝負未定。”
他翹起嘴角,殷紅嘴唇抿出一絲驕縱:“我底牌未出。”
底牌?
遼袖悄無聲息掃了他兩眼,心下詫異,面上仍是一聲不吭。
遼袖拿起這柄華貴冰涼的短刀,沉甸甸的,生冷肅殺,象徵淮王正妃的標誌。
可她並不需要,上輩子沒能拿到的東西,她這輩子已經不再渴求了。
遼袖眉頭微擰,悄悄抬眸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像被一場溼透了的風吹了片刻,唇瓣微張,嘆了一口氣。
他只會給她徒增煩惱。
*
宮宴上,世家公的雀躍喝彩聲、揚琴聲拉起,潮水般席捲來。
胡姬踩在鼓面上,步步生蓮。
一襲金紗紅裙,流水般的長裙散開,不斷迴旋、迴旋……眩暈了人的眼,金薔薇花的穗墜搖曳,腳踝上戴了輝燦燦的珍珠鏈子。
隨著旋轉的步子,打在一起,叮叮咚咚悅耳極了。
皇帝年少時不得勢,曾被打發去最偏僻荒涼的塞外,因此作風沾染了胡人習氣。
當然……最重要的是,宮裡頭上了年紀的嬤嬤都明白,主要是為了看這一襲紅裙。
幸好皇后不在,否則定要跟陛下爭執紅臉,痛斥這種舞姿荒謬!
謝明看得歡喜極了,不斷起身喝彩!
也不知他瞧上了哪個小娘,上回他還跟一個酒肆裡的女老闆娘鬧得沸沸揚揚,此事尚未消停。
遼袖整理好了頭髮,重新用一根白玉簪子束好髮髻。
換過衣裳後,雲針這個丫頭不知跑哪裡去了,她是怕遼袖生氣,想裝作不知情這遭。
雲針本就是文鳳真的人,遼袖思忖,日後多提高戒心才是。
雪芽捧著換下來的衣裳,嗅到了姑娘不常用的香氣,問道:“姑娘,方才是有誰來過了嗎?”
遼袖將那柄驪珠藏在袖袍下,眼神微斂,裝作無事的樣子:“沒有人。”
她不願讓人知道,她與他有任何一點牽連。
這柄短刀她拿著燙手,想尋個機會給他還回去才是。
隔著一片金燦燦繚亂人眼的舞裙中。
文鳳真抬腕飲了一口酒,眸光鎮定自若地落在她身上。
謝明抬起下巴,興高采烈地給他指了指:“殿下,你瞧她們腳腕子上的紅寶石珠鏈,挺好看的。”
文鳳真掀起眼簾,瞧一眼。
他揶揄道:“你是覺得珠鏈好看,還是別的好看。”
謝明扯起燦爛一笑:“自然是美人配寶石最好看啦。”
文鳳真放下酒盞:“不好看。”
鮮豔昂貴的紅寶石鏈子,當然要戴在合適的腳踝上才最賞心悅目。
她的腳踝纖細,輕輕一用力彷彿能折斷似的,脆弱得宛如瓷器。
真不知她雪白的面板,配上最貴的紅寶石鏈子,該有多勾人心魄。
兩隻小腳踝,被鏈子輕鬆拉起,在夢裡就是這樣的,怎樣都掙扎不開,她驚慌失措地想逃開,又被一把拉過來,輕而易舉。
當然,這是她不認真讀書的小懲罰,背錯一個字,腳上的鏈子便猛烈地響一下。
文鳳真又飲了一盞酒,壓了壓心頭的躁意。
他撫額,凝神片刻,湖面遞送徐徐清風,彷彿一切聒噪置身事外。
文鳳真眉心微擰,眼前緩緩浮現了一場畫面。
大雪夜,蟒袍雪膚的男子站在窗子前。
桌上的香爐裡,點燃了一炷香,媚香氣味異常,他心思縝密聰敏,在踏進書房的第一步,便察覺出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