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梁笑起來,亦悲亦嘆,“你對白頌都會猶豫,更何況我對我的女兒?她就算十惡不赦,她到底是我的女兒——讓我親手把她送上絕路,我做不到!”
“……”
正廳裡再次安靜下來。
許久之後,秦樓突然笑起來,只他獨自一人發笑——笑得眼圈通紅,笑得廳外傭人驚惶地偷望著,笑得秦梁木然地悲愴地看著他,笑得宋書不忍地別開臉。
大笑方歇。
“那我呢?”秦樓嘶聲問。
“什麼?”秦梁怔住。
秦樓伸手指在自己面前,“她是你的女兒、那我呢?我是你的什麼?你有沒有考慮過,將來某天我如果得知真相——知道是秦扶君害死了宋書而你卻對我隱瞞了真相——那這時候我該怎麼辦?!”
秦梁僵住。
半晌他嘶啞著嗓音喃喃,“我想過,可我能怎麼辦……逝者已矣啊秦樓……死去的人已經死去了,丟了的東西就再也不能挽回來,你難道真要被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糾纏著毀了一輩子?”
“你懂什麼?我還能活下來的這輩子本來就是她給我的!沒有她我早就死了!”
秦樓直起身,他笑意慘然。
“更何況……你考慮的真的只是親情麼?你敢說你沒想過偌大秦氏集團不能毀在你手裡?你敢說你沒想過這件事牽涉深廣、秦氏董事會高層數人都可能牽涉在內,一旦揭露就是徹底的傷筋動骨、樹倒人散??”
不等秦梁開口,秦樓冷笑一聲,“你多好的算計啊,秦老先生——你擔下數量龐大的金額賠償,甚至不惜將秦氏股權分散出一小部分去堵悠悠眾口,你只損失一部分利益就保住秦氏、還落了個好名聲,你讓白頌冤死都沒能正名!”
“我早就說過了,白頌她真是無辜的嗎?她不是!”秦梁忍無可忍,敲著柺杖怒道,“當年我是信任她才把秦氏交到她手裡,她做了什麼?!——真發現那樁騙局她為什麼隱瞞不報?她為什麼要婦人之仁為什麼要相信宋成均!如果不是她隱瞞在先,那後面這一切包括她和宋書的死都根本不會發生!”
秦樓目眥欲裂,字字咬牙切齒:“你現在是要把罪責推到一個受害者的身上?就算她隱瞞有錯——難道是她犯下滔天騙局?是她冤死自己?還是是她買兇殺人、毀滅證據!?”
秦梁哽住,面色漲得血紅。
秦樓死死地瞪著秦梁,“我原本以為你還有最後一點惻隱之心、我還以為你應該是悔恨的——看來是我錯了,能把這件事怪到白頌身上、你這樣的人哪有心?”
“秦樓!”
“你少來喊我!”
秦樓怒得失去理智,他眼神躁戾大步走到宋書身旁,從她手裡拿過公文包,將裡面的一沓一沓的材料扯出來扔在秦梁面前。
“我對你的良心根本不抱希望了——我不指望說服你來告訴我秦扶君和宋成均的下落,你聽著就夠了。”
秦梁面色鐵青,“這是什麼?”
“這是秦扶君當年買兇殺人的證據!包括他們所有的通話記錄、賬戶往來都已經包含在內了——你如果不說沒關係,那我就拿著這些東西回到法院去立案!”
秦梁手一顫,“你瘋了?她是你的姑姑!”
“姑姑?”秦樓冷笑,“她當初犯下罪行的時候沒有想過這個。真到那時候也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不給我機會查清更多,那我索性不管旁人如何,我就要秦扶君死在監獄裡、一輩子都別想爬出來!”
“你……你敢!”“你試試我敢不敢!?”
“——”
正廳內劍拔弩張,爺孫兩人目眥欲裂,幾乎要打起來。
宋書心底無聲一嘆。
她邁開腿,走上前。她停在秦梁和秦樓之間,然後宋書轉過身,從秦樓手裡拿過那些材料。
掃了亮眼,宋書抬頭,平靜淡然地看著目光晃動起來的秦梁。
“抱歉,秦老先生。”宋書淡淡一笑,“秦樓不必做,我來。”
“什……什麼……”
“我說這些材料,”宋書舉起手裡檔案,“這些只是影印件,我那裡有原件——您不告訴我秦扶君和宋成均被您藏在哪裡的話,那我惱怒到失去理智,就只能把她以故意殺人、教唆殺人的罪名告上法庭——到了那時候,我想只會比您不想看到的結果慘烈一萬倍。”
“……”
秦梁嘴唇顫起來,半晌才拼成一句話音,“你,到底,是誰?”
宋書微微一笑,垂眼。
“我是秦情啊。不然您覺得我是誰?”
“宋……宋……”
秦梁張了幾次口,那個名字最終還是沒能喊出來。
宋書輕笑著嘆氣,她從旁邊桌上倒出一杯茶,然後蹲身,恭恭敬敬地遞到秦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