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掉馬

小說:少年行 作者:我想吃肉

一騎絕塵。

白芷跑得極其豪放,她的騎術沒有經過什麼人指點毫無章法可言,風直往口鼻裡灌,不得不停下來把口罩再給戴上。所幸路上並沒有下雨,終於在初五的午夜時分看到了小城的城牆。

這是一座小縣城,依山傍水,城牆不太高,卻很麻煩——顧氏打前站的人已經到了,隱蔽處有他們的暗哨。顧鬱洲出行的排場比白家可大得多了,貿然圍觀並不安全,白芷掉頭就走。她本來打算先進城觀察,守株待兔等白微等人更好,此時果斷改在驛站眯一陣兒。

反正已經歇了一晚了,第二天白芷便不著急了,吃了早飯騎著馬慢慢進城,城裡再沒有人注意她。她的口罩已經換成了斗笠,窄袖布衣薄布靴子,腰間一把短刀腰後別根竹笛,一人一馬一隻藥箱,標準的江湖客的打扮,暗哨沒有搭理她。這樣的人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他們混得不大好,沒有錦衣玉食也沒有僕從相隨,露了臉也沒人認識但還要遮一下臉。混不下去的有回鄉的有死的,也有試圖投奔大門派、大家族充當打手的。

城裡裡外帶刀帶劍的人密度比當年安州尋寶時還大,小縣城的包子都比安州貴了,客棧幾乎住滿了,茶樓酒肆也滿是人。街上人聲鼎沸,只要坐在馬上尖起耳朵就能聽到江湖人打探訊息的問話。

白芷只用耐心地聽,就知道這幾天縣城宵禁的點都被提前了,天沒黑就關城門。顧鬱洲並不住在城裡,城東有大湖經水道與城內小湖相連,顧鬱洲一行人在東湖邊上住著,本縣最大的樓船與幾乎所有的船隻都被顧鬱洲包下了。小姨娘的老宅子外面擺了一條街的流水席,只招待本地鄉親。

牽著馬,白芷先去小姨娘的舊宅子,兩進院落,本縣中等人家的樣子,聽說父親以前是個官兒但是家道中落。之前宅子已經賣了,這回顧鬱洲很客氣地加價給買了回來。他們今天要先到城外休息,明天掃墓,後天才是到宅子裡來看看、拜訪故友。

流水席沒她的份兒,白芷順手買了兩個包子轉去城外山上,發現那裡也有暗哨。白芷彈了幾隻蟲子過去,薅了兩把藥草,擱口袋裡裝了,牽馬下山到了東湖。

東湖邊的人沒有想象的多,顧氏的人在、好些江湖人也湧了過來。本地百姓與許多江湖人則被關在了城內,宵禁的時間又被提前了,過午就關了城門。

太陽接觸到山尖的時候,湖面上熱鬧了起來,各艘船上陸續響起了練習的聲音。岸邊的賞景臺裡也有人出現,先是雜役擺桌椅陳設,繼而是有管事模樣的人對花船指指點點,就有人劃小舟去安排花船移位。

天黑下來的時候,管絃絲竹聲大作,所有燈燭一齊點亮,穿著一式宮裝的少女們捧著酒饌魚貫而出。白芷摸摸口袋,發現沒買晚飯,舉目望去,遠遠的看不大清顧鬱洲的面目,不從移動的速度和模糊的姿態來看應該很健康,旁邊一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顧清羽。白芷身邊不少江湖客也往那邊看去,好些人躍躍欲試,試圖在顧爺面前表現一下自己。

賞景臺上諸人舉了一回杯,便有人按捺不住往前湊了,白芷也不在意,依舊站在岸邊,她在找白微。從下午開始,她就沒等到這個人出現過,照說他師徒四人此時應該在這裡,大半天了四個人裡至少應該有一個出來透個氣。但是都沒有。

【要出事。暗哨,制高點,關城門……】白芷微一皺眉,小心地站在岸邊的蘆葦叢後,手伸進兜裡,那裡有一個粗製濫造的單筒望遠鏡,不能跟工業產品相比,在這裡也足夠用了。不過……白芷地手又縮了回來。依舊安靜地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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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的月亮從西邊山凹進去的地方露了一個小臉又縮了回去,天上只餘微弱星光。忽然之間,賞景臺上的蠟燭同時熄了。接著便聽到呼喊聲、刀兵相擊聲、花船上發出疑惑的聲音,很快有兩三點火光亮起,是身上帶了火摺子的人倉促間捻亮的。

夜風送來了一些指令吹進白芷的耳朵:“山上亮燈!指路!”、“舉火!”、“一、三左轉,二、四合圍。”、“兩人一組”之類。其中一個不大和諧的聲音應該是小姨娘的,帶著毫不控制的驚惶:“老爺!我怕!”

白芷翻了個白眼,看看旁邊柳樹上的幾個人已經躥了下去,便自己跳了上去,正要摸把瓜子出來,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商陸!”

【艹!】白芷摸出望遠鏡一看,白天找不到的陸英出現了,正奔地上一個人形物體去,商陸臉朝下趴地上了!調了調焦距一掃,這熊孩子後背被叫人給剖了,傷口只有在安州縫過的一位勇士的背能與之爭長短。周圍幾個黑衣人趁他病就想要他命舉刀砍了過來,陸英離商陸還有三丈遠,刀鋒亮起時幾個火摺子又被打滅。白芷的計劃只得一變再變,摸出顆照明彈先彈了過去。

“嗖!”白光沖天。

望遠鏡一揣,白芷提起藥箱飛奔過去,之前得意位置選得不遠不近剛剛好,現在只恨離得太遠!

幾個提縱,於湖面荷葉數次借力,閃光的白光之下,落到了賞景臺上。心裡罵了一句:【MD!自脫馬甲。】人還得裝個逼,藥箱輕放在地上,摘下斗笠做了個歐洲紳士的脫帽禮,對著顧清羽的方向鞠了一躬。白芷的心在流淚:【我怕是要遭雷劈了。】

滿腔悲憤臉上還得不動聲色轉過頭去看商陸,這熊孩子拖了一地血滾到旁邊,算是躲開了致命一擊。白芷手裡斗笠飛去給他解個圍,陸英也衝到了商陸身邊,架住了砍過來的刀劍。猶有心抽空問白芷一句:“你怎麼來了?”

白芷道:“快把這貨拖過來吧,再不縫他就要死了。”

陸英往商陸大穴點了幾指,暫緩了一下流血,架著商陸回頭對白芷說:“快,跟過來,這邊安全,我們有計劃的,只是沒想到燈火被做了手腳……”白芷翻出顆藥塞進商陸嘴裡:“好計劃!”商陸一看是她,先罵一句:“死丫頭,誰讓你回來的。”接著回過味兒來問喂他吃什麼藥。

就這會兒功夫還有來添亂的,一個帶點驚喜的聲音說:“周姑娘?外公,這位就是我說過的周南周大夫。”

【我日!蕭韶你也在啊?】白芷知道自己有掉馬的一天,沒想到是這樣的掉法,蕭韶估計已經把她賣了個底掉了。商陸半死不活還跟陸英一起瞪她,彷彿在問她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大家都知道“周南”了。

深吸了一口氣,白芷面無表情地對陸英道:“就近找個地方,得快點縫。”說著提起商陸的右手開始診脈。

手才按到,天又漸漸暗下去了,照明彈在天上飄不久,它退休了。山野裡、湖面上、到處都是追捕的人,火把看來是真被搞完球了,照明彈一熄,他們又只能靠記憶動手。黑暗中,白芷翻了個白眼,又彈出去一顆。白光再起,亮如白晝,追捕的人重新認出了刺客。

白芷嘆了口氣,將裝照明彈的袋子扔給白微:“暗器手法還是你教我的,自己沒忘吧?”白微有無數話要講,此時只能接過袋子,嗖嗖往側方彈了兩顆出去。白芷忍不住嘴賤:“崽賣爺田不心疼啊。”白微一噎,瞪了她一眼,果然慢慢地一顆續一顆的往外打,輸出不再那麼狂放了。

顧家果然是有計劃的,唯一的漏洞被堵上,再沒有什麼波折了。刺客陸續落網,火把緊急紮了出來。受傷的人也不多,就數商陸受的傷最重,陸英對顧清羽父子一拱手:“師祖、師父,我去安置師弟師妹。”

蕭韶聽到“師妹”還想了一下,舅舅什麼時候收了個女徒,心裡一道靈光閃過——這是他表妹啊!頓時驚愕地看看白芷,又看看顧清羽,最後目光落在了白芷身上。怪不得看她覺得面善!怪不得她給自己續命膠還讓給親近的人用!他回來貢獻了一半給大舅,還極力向外祖父推薦周大夫!蕭韶的心情瞬間變得很糟糕。

陸英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白芷還沒認呢!白芷卻說:“行啦,我去縫他。既然我回來了,你們在包打聽那兒下的單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白微急忙問道:“包打聽?”

白芷一面往商陸背上插針止血,一面說:“走路上,叫個官差給堵了,說上頭找脾氣不好的花臂女人。縮房裡,姓包的敲門來問花臂。逃到冰天雪地裡,還有人衝過來說看我臉兒熟,還跟我求醫。你們逗我啊?嗯?蕭大公子?”

蕭韶被倒打一耙,眨眨眼睛,他知道包打聽那兒有人委託,他也是順口在包打聽那裡灑過一網。天地良心,他真不是已經知道周南就是白芷才去綏遠的!心情一轉,被欺騙的糟糕成了被冤枉的糟糕。

顧清羽的臉色也很難看,略帶僵硬地轉過身,對顧鬱洲一禮:“父親。這件事……”

顧鬱洲靜靜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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