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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際,柳老太太看了柳意之一眼,方才對滿屋子的人道:“聰慧是好事,若是聰明太過就會反被聰明誤。紫兒來歷不明,她那老子娘本也不是她的老子娘,這般居心叵測的人進了我柳府你們竟這早晚才發現。橫豎那丫頭是留不得的,我方才想著這事能試一試你們的清濁。”

說著,她轉頭看向劉夫人道:“大丫頭查事兒的功夫是不錯的,就是優柔寡斷了些。二丫頭反應敏捷,應對得宜,有半點風向不對就能立刻想出法子來扭轉局勢,著實是不錯的。”

說到此處,在場的人都曉得,柳老太太所說的話是有些偏頗的。畢竟,柳意之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姿態就是:我有些猜到你們要玩兒的把戲了,我只是不想陪你們玩兒而已。

然而柳老太太的話卻還沒說完。她頓了一頓,銳利的雙眸又看向柳意之,語中含威道:“聰明反被聰明誤,重要的是要懂得聽話。只有聽話的孩子才會成大器。”

或者換種說法,只有聽話的人才好掌控。柳家能歷經數朝不倒,靠的就是柳家這一代代以家族利益為先的優秀子孫。只有他們一心一意地毫不懷疑毫不猶豫地為柳氏一族奉獻,柳氏一族才能走得更遠。

可以說,即便在成長前的試煉讓他們迷茫過反感過,但當他們從家中走出去,才發現,那些和外面的爾虞我詐比起來,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畢竟,在府裡的錘鍊到底還是顧忌著他們的安危,是沒有血的。而出了府去,手段決定著你能站在哪個位置、受多少人的尊敬、得到多少美譽。且在與人博弈之時,一招不慎,便極有可能滿盤皆輸。

也許曾經柳家的子孫們在接受柳家的錘鍊之時反感過,也許他們也曾和柳意之一般無聲地反抗過,但當他們真正成長之後,才會發現其中的意義。一個家族的榮耀是需要延續的,只有將這種榮耀延續下去,才能保住柳家每一代子孫尊貴無匹的生活。

柳老太太略微眯了眯眼,曾經嫁進柳家後,她走上主母之位也是被錘鍊過的,手段也被考校過。柳家的人或許城府很深,或許太過懂得玩弄心機,但他們的聲名從來不會差。不管他們歷經了多少朝代不倒,百姓對他們皆是愛戴的。

他們從未做過損害百姓利益之事,在朝代更迭之際,也從未有人說過他們叛國。他們總能做出最為正確的抉擇,總能讓百姓相信,一切都是為了天下百姓能過得更好。

這些話,關於柳家子孫的成長,都是柳老太太的夫君曾經在她耳邊告訴於她的。他們曾經感情極濃,他們之中從來沒有第三人。他們這一房,只有三個孩子,皆是柳老太太所出。

那是一段極為真摯的感情。

柳家的榮耀,聽上去確然是光輝的,背後卻埋填著數不清的柳家人的血淚。柳老太太的雙眼有些溼潤亦有些渾濁,她看向下邊兒站著的晚輩們,半點和顏悅色都沒有。

而她的心底卻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無聲地嘆息:也許你們現在不理解,甚至憎恨,但今時今日的一切,會在將來告訴你們該如何抉擇,該如何,保住你們的命,保住柳氏一族經久不衰的榮耀和美譽。

眼下眾人聽見柳老太太的訓話,皆點頭稱是。就連平日裡柳老太太最為喜歡的幾個孫子也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而柳老太太又道:“二丫頭處事確然是好的,卻還有些不足,如今就讓李嬤嬤去服侍你。李嬤嬤是柳家的老人了,她說什麼都仔細聽著,萬不可在李嬤嬤跟前兒託大。”

隨後,柳老太太由翡翠和珍珠二人扶著站將起來說道:“只要是聽話的孩子,便不是無可救藥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句話兒原是曹子建的話兒,往日裡常常讓人教導你們這些,就是要你們記住,不管出了何事,皆不可手足相殘。不管在何時何地,只有一家人同心同德,方能其利斷金。”

她坐在上首,仍舊精明在雙眼睥睨著眾人冷冷一笑:“你們所學,不過皮毛而已,此時就拿出來班門弄斧,才真真兒的是貽笑大方。當真厲害的手段,是你用了卻讓對手到死都不曾覺察,甚至於到死,他們都在感激你。”

柳老太太的話兒如同巨石一般投進了平靜的湖面,在眾人心中攪起了巨大的漩渦。

柳璟等這一代男孫皆屏息侍立,大氣兒都不敢出。柳意之垂著眼眸,什麼都不曾說,渾身那一派幽然的氣質不改,只是又添了幾分冷意。

她們不過才七八歲,原本應該是纏著阿爹阿孃撒嬌的時候,原本該是扭著父母要吃食的時候,原本是該被放在手心中呵護疼寵的時候。可那些人,那些人竟然用死人之事來考校她們!

柳意之想揚起一邊的嘴角冷笑,想狠狠地撕開那些面上作偽之人的面具,想要用這世間最尖銳的話來為自己也為她的兄弟姐妹們吶喊:她們是人,不是僅僅為了維護家族榮耀的機器!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感情,有所想要和所不為!

可長期以來習以為常的隱忍在壓抑著,壓抑著她本該在這個年齡就有的天真和童趣,壓抑著她個人的喜好,壓抑著所有的感性和情緒,只用一雙理智而冰冷的眼睛來看這個人世。

她僅僅只是垂著眼眸,看向被裙子蓋住的鞋面,好似一如既往的安靜和柔弱。

從柳老太太的房裡出去後,柳意如卻對著柳意之真心地笑了笑。她此時的笑就如同一個尋常的七八歲的孩童的笑,純真而自然:“今日之事,原是我不厚道對不住姐姐。但若是事情再來一遍,我仍舊要這般做的。姐姐知道為何嗎?”

柳意之搖了搖頭,只垂著眼眸面容沉靜地等著柳意如的回答。柳意如揚唇,笑得有些如釋重負:“因我總是不明白,不明白我何處不如你,以至於你得到的總是比我多。許多時候,我怎麼爭都爭不到的,為何你能輕易得到卻能隨意丟棄。”

她抬手將耳邊的髮絲撩在而後,兩頰的笑靨讓她顯得甜美而嬌俏:“今日才明白,姐姐確然是姐姐,我確然是不如你的。本來便應強者為尊的,姐姐能輕易得到我所得不到的,便也是理所應當的。往後,我才是真心要當你是姐姐的。”

柳意之一愣,抬手握住了柳意如的手,眼睫顫了顫,嘴唇輕輕地張合,終久還是輕聲地問將出來:“二妹妹,就這般,從一出生就被擺佈了一生,你,甘願嗎?”

柳意如聞言一愣,隨即笑了:“姐姐說這話兒卻是著相了。我雖然年紀小,卻也聽聞過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姐姐只看到柳家這般繁華景象,只曉得穿的戴的皆有人伺候著,只曉得柳家乃是皇親國戚本就尊貴無雙的,卻想沒想過,在這朱門大院之外,有的人連肚子都填不飽?想沒想過有的人起早貪黑卻連一件像樣的冬衣都沒有?”

柳意之一愣,看向柳意如,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確然,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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