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聽說老爺迴光返照了，王夫人帶著女眷急匆匆趕了過來。
一時間，本來算寬敞的書房人滿為患，眾人急切的看著張神醫給賈政把脈，賈政卻看著一臉悲慼的賈寶玉欲抬手撫摸一下兒子。
賈寶玉看著他猛然間潮紅的臉色知道他大限將至了，於是低著頭任由賈政親暱一番。
賈政有氣無力道“張大夫，你出去吧，我看見牛頭馬面勾我來了。”
張神醫嘆口氣站了起來，甄寶玉戀戀不捨的看著賈迎春哀悽的臉也往門口走，下人也知趣的往門口退。
這是要交代後事了，王夫人嗷哭道“你就這麼絕情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而去嗎？你走了我如何擔得起這個家…”
賈政悲慼道“是我對不起你，我的兒，為父要走了，你聽我說，你千萬不要怨恨你母親，”
賈寶玉雖然感覺這話莫名其妙，但還是應了。
賈政又低聲道“書桌抽屜開啟，那些銀票給你母親傍身，那些人際你留著。”
賈蘭連忙把幾個抽屜開啟，裡面有兩萬幾百兩銀票，剩下的都是些機密本子。
賈政看著夫人顫抖著接了銀票繼續道“你大兄亡故後，為父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你從小被後宅寵的嬌弱頑劣，為父急時便動手，你不要記恨…”
賈寶玉止不住哭著道“父親，兒這麼多年讓父親失望了，兒盼著你能再次責打責罰。”
賈政搖搖頭道“為父從你回來後就知道，你再不會讓我失望了，我的兒，你做的很好，為父死也瞑目了，你記住，東西二府為一體，善待叔伯兄弟和子侄，”
賈政看賈寶玉淚流滿面哽咽道“我走後你記住，財是催命符，你的基業單靠賈家和你守不住，你切莫自大狂妄，你再記住，家中除了你外，均是碌碌無為之輩，你切莫讓賈家陷入危難之中，否則，便是萬劫不復…”
聽見這話，東西二府所有人都哭了起來，在一片哭聲中，賈政雙手突然癱軟下去，王夫人抱著賈政放聲大哭。
賈政突然又睜開眼用餘力擠出幾個字道“…報…喜…功…名”…
說完這幾個字賈政呼吸急促起來，而後那喉嚨出如風箱一般咕嚕咕嚕聲，可縱使如此艱難，賈政雙眼目不轉睛的望著門口硬是不斷氣。
王夫人哽咽道“派個下人去門口看看是不是有喜報來了？想是他看不見寶玉蘭兒中功名不願意嚥氣。”
李紈低聲道“本來是昨天放榜，不知道為何推遲了。”
王夫人道“你父親剛才好像說了喜報，也許是今日放榜，吳興，你去門口看看。”
吳興便飛也似的往南大門口跑，說也奇了怪，沒多久真的聽見門口有敲鑼報喜聲高喊賈府某某中了三甲第一百八十三名同進士，可惜，中的卻是賈寶玉聘請那個西席老舉人。
王夫人看著還不願意嚥氣的賈政對寶玉叔侄道“你二人去換洗一番，丁憂期間是不能洗漱沐浴的。”
丁憂期間不但不能沐浴換洗，而且還得穿麻衣扎草帶，更不能動色心行樂事。
待賈寶玉急急忙忙換洗完回到書房，門口又聽見敲鑼報喜聲，賈政眼睛好像轉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目不轉睛狀態。
因為報喜人高喊的是賈府甄老爺中了三甲第九十八名，甄寶玉和老舉人考前一直住在榮國府，所以那備案便寫在榮國府，這才接二連三的出現烏龍。
王夫人一驚一乍，一喜一空，她一臉絕望的信了妙音這賤婢說的一個也不中的鬼話，李紈更是滿臉急切憂心，哪有這樣的，報了兩次兩次偏偏是別人。
可書房內外卻是兩片天，那甄寶玉聽說自己中了三甲第九十八名禁不住歡呼起來，待現下人一臉慍怒才把這狂喜強自壓了下去。
書房內，賈政呼吸一聲比一聲艱難，可他就是不願意斷氣，王夫人哭著勸道“不中就不中，賈家又不是讀書人家，你這麼強熬著做甚…”
王夫人話沒說完，突然聽見門口又有敲鑼聲，而且不是一面鑼，書房內眾人屏住呼吸聽著。
終於，這歡天喜地鑼聲在榮國府門口停了下來，門口卻全是鬧哄哄討喜錢聲音。
眾人正煩躁不得了時，吳興連滾帶爬跑進來喊道“夫人，老爺，蘭哥兒中了，蘭小少年年中了二甲第八十三名…”
那李紈聽見這話忽然軟趴趴往後一倒暈了過去，迎春和邢夫人手忙腳亂的抱著她道“她是喜火攻心，無礙的，”
王夫人歡喜的拉起賈政手哭道“老爺，蘭哥兒中了二甲第八十三名，老爺，你聽，真的中了二甲八十三名進士，老爺，你大可安心而去了。”
賈蘭一直裝著雲淡風輕樣子，到了此時也不得不喜極而泣跪在賈政床頭道“爺，蘭兒中了，我真的中了，爺，你聽見了嗎？我中了二甲…”
可任憑賈蘭如何狂喜如何哀泣，那賈政就是不願意閉眼斷氣。
一家人便齊刷刷看向賈寶玉，這不著調的根本沒讀書，他還能中進士功名。
眼看著再沒有了音訊，賈政也越來越艱難，王夫人咬著牙哽咽道“去把那妙音傳來——請來唸幾卷《地藏經》試試，”
一家人除了賈寶玉賈蘭兩叔侄不知情，其餘人都尷尬的低著頭不吱聲，實在是這事太難為情了。
待王婆子把妙音請來後，妙音看著命懸一線的賈政哭的死去活來，這《地藏經》肯定是念不成了，王夫人厭煩的喊王婆子把妙音拉出去，而後便惱怒的道“你到底要如何才甘心，你做了那等羞愧之事我也沒和你鬧，也沒和你吵，就是你那心肝兒我也請來見你…”
賈璣正在想，老子死在風塵板林黛玉肚皮上時爽過就閉眼斷氣，那是何等風流果決，哪裡會像這便宜老子磨磨唧唧。
可突然間聽見王夫人這話忍不住暗自給賈政豎大拇指，真的是不愧為喊了他幾個月老子，他竟然青出於藍上尼姑子。
老過死過之人最能體會這斷不了氣煎熬之苦，都這麼久了，該中的也中了，不該中的還能因為賈老頭不願意斷氣而來個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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