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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岑過雪打起精神,“多謝涵姐姐惦記。”

陸槿涵瞅她抬首間淡莞一笑,宛若奇花初胎,綻放在一片奼紫嫣紅之中,明麗而又楚楚憐人,那種美,脫俗於世。

念及自家老六,她到底不提,執起岑過雪的手:“走,我們去那邊坐。”

二人在杏花樹下說了些體己話,不大會兒吉時到,壽宴開始,依然是男賓女賓分開進行,戲班子在正中的戲臺上唱起來,錦屏香褥,長案佳席,美酒珍饈絡繹而來,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岑湘侑吃了不少酒,岑過雪生怕她喝醉,在旁勸說,哪知岑湘侑酒量好得要命,三杯入腹臉色依舊如常,反觀岑過雪才吃了兩口酒,一縷醺紅就從雪緞子般的肌底下泛透上來,倒像是胭脂潑灑,平添了豔色。

岑湘侑倏地湊近她耳際低語:“咦,九姑娘哪裡去了?”

經她一提,岑過雪也才留意到,原本坐在戲臺前排的蔣寄琳此刻已不見蹤影,但這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或許九姑娘只是回房更衣,又或許覺得聽戲枯悶,到園外散散心而已。

比如岑湘侑就是,到底年輕,不若陸槿涵與博陽侯夫人她們聽戲聽得津津有味,臺上慶壽的劇目令她乏味無趣,鬧著要和幾位小姐去花園逛逛。

岑過雪本不大放心,但一想畢竟是在侯府,囑咐幾句便由她去了。孰料沒過多久,岑湘侑就面色煞白地回來,跟個木人似的坐在位置上聽戲,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岑過雪發覺不對勁,問她她只道沒事,搞得岑過雪一頭霧水。

壽宴進行到一半時,有侯府婢女找到岑過雪,說是岑家三公子喝醉了,倒在地上又嘔又吐。

岑過雪一驚,出聲問:“少主人呢?”

那婢女搖了搖頭。

岑過雪也不知她這是什麼意思,待人走後,命冬袖去鏡曲園詢問情況,當冬袖回來,卻說鏡曲園不見岑倚風,他身邊的兩名小廝只說岑倚風離席前不讓跟著,不清楚少主人去了哪裡。

岑過雪開始坐立不安,岑倚風居然不在壽宴上,又問冬袖:“三公子現在如何了?”

冬袖斜眸一睨,岑湘侑舉著紈扇與旁人攀談,似乎毫不知曉自己的哥哥出了狀況,回答道:“三公子醉得厲害,已經被攙扶到月閒齋歇息了。”

岑過雪見岑湘侑依舊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顯然怕岑邵良一事讓她在諸位小姐跟前丟面子。但岑過雪不放心將三弟一個人丟在那裡不管,遂起身:“我去瞧瞧吧。”

冬袖跟隨岑過雪,由一名侯府婢女引領著前往月閒齋,一路穿廊度庭,轉山繞水,遠處的喧囂聲漸漸從耳際消匿,只瞧得廊外柳絲嚲地,繁葩團簇,花搖蝶縈,鶯燕嬌啼,疏影翠枝間亭臺翼然,一派如詩如畫的美景,令人賞心悅目,一剪清風,吹得岑過雪那點醺然醉意也消散無蹤,只感到神清意暢。

七轉八拐之後,岑過雪被人領到月閒齋,踏上鵝卵石鋪就的石子甬路,一股涼意似乎從腳底滲透上來,入目綠篁數重,修剪得宜,微風過隙,竹濤漱漱,響音一時忽左一時忽右,珠玉琳琅煞是悅耳,夏日炎悶,此地卻是納涼的好去處。

冬袖正欲替她掀開門前的簾子,湊巧被人從內打了起來。

岑過雪驚了一跳,這侯府後苑已非閒雜人等能夠入內,而開啟簾子的小廝衣飾不俗,又非岑紹良身邊的人,顯然對方背後的主子她並不認識。

逢君猶夢中2

岑過雪躲避不及,慌忙舉起紈扇障面,可當那人走出來的剎那,動作竟生生停滯半空。

那一痕翡綠衣袂映入眼尾時,陸庭珩心神有片刻恍惚,甚至還從風中聞到一縷空谷寂梅般的幽凝嫣香,卻是魂牽夢繞,刻骨銘心的熟悉。

他下意識抬頭,只見碧竹垂蔭下立著一剪纖瘦人影,翡化裙裝,嫋嫋輕舉,篁影間有若隱若現之感,疑是一團綠色的仙氣,很快欲隨風蕩去,幸有日光,照得那清眸如銀,襯出水露之顏,花骨之姿,雪溶於肌,玉凝於魄,羅袖翻舞時,孱孱弱弱,人不勝衣,宛然於浩浩綠波之上的水生芙蕖,秀色出塵,絕麗不可方物。

霎見那人,陸庭珩震在當場,明知此時應當迴避,然而那一眼,那一眼落定……終究再難移動半分,只是痴痴地、痴痴地凝著她。

院內靜極了,清涼甬道,竹聲盈耳,綠蔭間有蜻蜓的影子……風兒漫過一片鬱青篁海,又唰啦啦地襲湧到他們身上……髮絲從岑過雪腦後憑空飄長,拂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三千漣漪,三千愁緒……而他蘭衫玉冠,襟袖微揚,長姿俊立,溫潤儒雅,站在石階之上,宛同奪造天工的雕竹玉筆……兩個人,相顧無言,唯有思憶,隨風吹散零碎萬千……

岑過雪腦際間一片空白,恍然還是當年,他蘭衫白玉帶,秀雅勝於月色,眸底獨獨映著她,脈脈含情。

她如夢初醒,忙以團扇障面,潔白似那半邊皎月,欠身一禮:“陸公子。”

曾經的一聲“珩哥哥”,變成現今的“陸公子”,陸庭珩措手不及,震愕之下,只感萬箭攢心,痛到幾乎站立不穩。

察覺自家公子的失態,身旁小廝趕緊從後捅了他一下。

陸庭珩這才省神,萬萬沒料到會與她在此相遇,聲音發顫到不能自控,開口喚了聲:“雪妹妹……”

心臟若被燙到,在胸口處劇痛收縮,兩年了,他依然這麼喚她,岑過雪不禁垂下羽睫,生怕有什麼會從眼眶裡滑落下來。

陸庭珩視線瞬也不瞬,一對眸子裡蘊著千言萬語,如此急迫、惶亂,哀傷、悲苦……緊緊盯著她,彷彿溢滿水的容器,快要爆裂開來。

岑過雪不敢與他僵持下去,出聲打破岑寂:“陸公子……怎麼會在這裡……”

陸庭珩聽她嗓音平穩,清涼一泓碧潭,波瀾不興,內心強抑痛楚,啟開唇齒:“良弟喝醉了,我不放心,就一道跟來了……”

岑過雪見那小廝手上拎著衣物包裹,方明白緣由,有些歉意地講:“舍弟不勝酒力,實在勞煩陸公子了。”

陸庭珩臉色慘白,欲笑難笑:“畢竟打小就熟悉,雪妹妹何必客氣……”

躊躇須臾,岑過雪還是忍不住問:“陸公子可知我大哥人在何處?”

“阿風?”陸庭珩一愣,“之前我見他被蔣二公子邀走賞畫,後來便不知曉了。”

岑過雪得知是博陽侯二公子將岑倚風邀走,心底這才踏實,與此同時,耳畔傳來陸庭珩斷斷續續的聲音,好像輕葉被風揉碎了,又輾轉在了煙雨裡:“我……我並不知道你會來……沒有人……告訴我……”

沒有人……他是指岑倚風,還是岑紹良,抑或是陸槿涵……如果清楚她會出現,他應該會下意識避開的吧?

岑過雪見他仍呆呆立在門前不動,垂落眼簾,輕聲細語地講:“我進去看看三弟。”

她的冷淡生疏,陸庭珩看在眼中,刺在心裡,兩側的手攥緊發抖,炎炎夏日,渾身卻是徹頭徹底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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