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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祈福完畢,看到過雪滿臉不明所以的樣子,笑著解釋:“據說這株古樹很有來頭,已經生長百年,只要是求……把心願放進福囊,再掛在樹上,願望就會靈驗,而且當日掛的越早,樹神便能越早得知。”

原來每個福囊上都標有祈福人的名字,待日落黃昏,便有寺中專門的僧侶將樹上的福囊摘下,放入搭配的木盒內,再埋入樹下。

過雪果見參天大樹上,只掛著那麼一枚孤伶伶的福囊,難怪他天還未亮就起床,一路直趕這裡,過雪並沒問他許的是什麼願望,也沒問他在福囊裡放的什麼,似乎是一種直覺,提警著她不要去想,也不要更深地思付。

在雲拓寺用完齋飯,前往山上的遊人已經陸續增多,但天空依舊陰晦,擠挨著一團團霾雲,沉如墜鉛,不久,半空飄起小小的雪粒,就像細細碎碎的水晶渣子,過雪與岑倚風拾階而下,半途時,過雪被頑皮的孩童碰到,一不小心崴到腳。

岑倚風忙扶她坐到一旁的石臺上,蹲下身,抬起她纖細的腳腕,輕輕揉動幾下,過雪禁不住痛吟,隨後隱忍著抿住嘴唇。

岑倚風見狀,背身蹲下:“來。”

過雪嬌容錯愕:“哥哥……”

“這雪看樣子就該下大了。”岑倚風催促道,“快點吧。”

他一向是個高貴自傲的人,但這一刻,他屈膝的背影,是如此安靜,如此柔和,彷彿能擋住世間所有的大風大浪。

過雪怔怔看了片刻,伏下身,環住他的脖頸。

岑倚風用手勾緊她的膝彎,方起身,一步一步邁下臺階。

過雪內心忐忑,覺得自己又給他惹出麻煩,抿著唇吞吐:“哥哥……都怪我……”

岑倚風默不作聲,彷彿沒聽到一樣,半晌,終是答了句:“你才知道你笨。”語氣雖不好,但仔細聽來,更甚一種莫可奈何。

過雪被他一罵,也不敢再吭聲,雙手輕輕圈著他的頸項,天空降落的小雪在周身紛紛揚揚,好似一群白色飛蛾,陸續著將近處的樹,遠處的山,籠罩在白茫茫的霧靄裡。

過雪只覺他呼吸微疾,鬢角滲溼,但每一步都邁得很穩,抓著她膝彎的手也很緊,一滴晶瑩的汗珠滑過側面,勾勒出優美精緻的輪廓線條,而他的唇畔間,恍惚含笑。

過雪伸手,替他擦了擦鬢側的汗水,岑倚風有些意外地偏過臉來,一時間呼吸交融,幾乎要碰到她唇瓣上的胭脂。

“哥哥……要是累了,就放我下來吧。”過雪自己也說不出究竟是關心,還是不自在。

岑倚風又把她往背上顛了顛,提醒道:“抓牢了。”

過雪看著他的肩膀,勁瘦而結實,忍不住將臉貼偎在上面,閉闔雙眸,一動不動,彷彿那是自己全部的依靠,聞著那衣料上薰香馥郁,燻得人昏昏欲睡,快睡著時,耳畔依稀聽到他說:“如果能一直這樣子……也挺好的……”

比及山腳下,岑倚風才發現她居然睡著了,生怕為此沾染上寒氣,趕緊抱著她上馬裹緊在大氅裡,那杏核般小小的臉蛋,仿若剝了殼雞蛋,晶瑩剔透,泛著淡淡紅暈,令人不禁想咬上一口。

岑倚風俯下首,便也這樣做了。

回到絳雪閣,一開始過雪還不覺如何,但到了晚上,渾身就發熱發燙,雪白的臉龐肌底下洇出一片滲人的猩紅來,再摸那額頭,跟熱芋頭似的燙手。

過雪發起高燒,醒來不久又昏睡過去,岑倚風心急火燎,大半夜忙派人請大夫前來,服下湯藥,也不見起色,過雪意識昏沉,睜開眼來,看到岑倚風正守在床邊,滿臉心急如焚的樣子,她迷迷糊糊地喚道:“哥哥……”

侍婢從旁捧上新換來的涼毛巾,岑倚風接過覆在她的額頭上,因著某種激動,嗓音微微發抖:“怪我不好,非要一大早帶你去什麼寺廟,否則怎麼就害了病……”

過雪彷彿想說什麼,但嗓子幹得像被火燒,失去血色的唇瓣啟闔兩下,岑倚風頓時明意,端來清露喂她喝下,最後又替她掖好被褥。

許是生病體弱,難免多出幾分依賴,過雪怔怔看著他,伸出一隻小手。

岑倚風含笑握住,摸了摸她的臉頰:“睡吧,哥哥一直在這裡陪著你。”

過雪方安心垂目。

她這一覺渾渾噩噩的,半夜時昏時醒,腦子裡浮現出許多光怪陸離的影像,後來紛亂中,似乎有一縷白光,驅散開重重迷霧,一直照亮到記憶的最深處,有石拱小橋,有楊柳青青,有她與陸庭珩,正值春暖花開,鶯喉嬌嫩,那時她答出一句:“細水流年,願與君同。繁華落盡,願與君老。”

最後她執扇站在小橋上,目送著陸庭珩離去的背影,孰料半途中,他倏然轉身,臉上仍帶著方才欣喜若狂的神色。

被他這麼一瞧,過雪羞赧地以扇遮面,揮手催他快走,偏偏陸庭珩眼神蘊笑,就是凝著她不動,令過雪又氣又羞,原地跺跺腳,反倒自己跑掉了。

因著陸庭珩私下向她詢問提親的事,晚上過雪到書房來見岑倚風,如今父親臥病在床,家中一切大事當由岑倚風作主,是以關於她的親事,倘若岑倚風不同意,即便陸庭珩屆時登門提親,她也是無法嫁入陸家的。

過雪想著無論如何,這件事總該讓岑倚風提前知道,陸庭珩與他是知交好友,與她又是兩情相悅,她嫁入陸家,岑倚風沒有理由反對。

“找我什麼事?”他的聲音總是冰冰冷冷的,面對著她,依舊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過雪住進岑府後,與自己這位大哥接觸不多,甚至可說關係生疏,有時候,過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思敏感,因為岑倚風看她的眼神,總像是飄在數九隆冬裡的冰渣,給她一種清晰的刺痛感,那樣的目光,彷彿厭惡,又彷彿痛恨,讓過雪直覺他很討厭她,是以每每看到他,心底難免存著幾分懼怕。

“哥哥,是關於我與六公子的事……”想到陸庭珩,緊張的心情不禁被那股甜蜜歡喜取代,她臉一紅,揉捻著絹帕,羞答答地講,“今天陸公子,私下來詢問我……說過些日子,會到府上提親……”

岑倚風翻閱賬薄的動作停滯幾瞬,稍後,抬眸,問了一句:“你同意了?”

過雪怔仲下,有些反應不及似的,忙點點頭。

岑倚風低頭,言簡意賅地落下句:“好,我知道了。”

過雪本以為他會開口答應,但這麼一句,搞得她滿頭霧水,不明白岑倚風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她躊躇原地,而岑倚風頭也不抬,專心致志忙著手中事務,顯然不願與她多談,過雪只好知趣地離開。

第二日臨近黃昏時,過雪被岑倚風派來的侍婢請去墨園書房,她思付著準是岑倚風同意了她跟陸庭珩的親事,滿懷欣喜地穿著那件翡翠繁紗裙隨侍婢前往。

書房裡,岑倚風立在桌案前,負手背對著她,當過雪進來,他轉過身,過雪只覺他詭異莫測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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