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忽然一陣難過,心頭沒由來地發酸,只紅著眼圈朝那頭的青年低聲自語道:
“你到底是在跟誰較勁嘛……”
因為失血太多,大夫療傷上藥時,隋策短暫的昏睡了過去。
當他腦中渾渾噩噩地開始有意識,就聽見旁邊有人在哭,哭得稀里嘩啦,像場傾盆的大雨。
隋某人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窗外的天早就全黑,屋內婢女下人皆已屏退,桌上的長信宮燈隱隱綽綽,帶著些許詭譎的味道。
而他家公主就坐在床邊對著他哭,模樣傷心極了,彷彿自己很快便要命不久矣,這是給他送行的。
隋策艱難地撐起頭看了她一下,又重重倒回去,牽著唇角閉眼笑:
“我今兒算明白孟姜女是怎麼哭倒長城的了。”
商音沒來得及欣喜他的甦醒,就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兇道:“你還有心思玩笑!大夫說以後右手都拿不了重劍了!”
青年想了想,順理成章地找到解決之法:“拿不了重劍,那就改拿輕劍好了,反正怎麼著都比你能打些,不是麼?”
論抖機靈,隋某人捨我其誰。
公主頓時被氣得語無倫次:“我有侍衛啊!我能不能打有什麼關係!”
她抹了一把臉頰的淚水,又是氣又是惱:“你這樣值得嗎,把自己搞得一亂團,根本不值得啊!”
隋策躺在軟枕上,凝望著頭頂黑壓壓的房梁,眸色流過一瞬清峭。
“值得,怎麼不值得。”
他說,“你都對我哭兩回了。”
“從前聽人家說,欠女孩子的‘眼淚債’是要用命償還的。”
青年別過眼,目光裡落進一縷似是而非的溫柔,仍舊不著調地揶揄她,“你再哭下去,我可就真的沒命還了。”
商音聽得一陣憤懣,“什麼命不命的,胡說八道!我要你還了嗎?自作多情。”
似乎是很久沒見到她這蠻不講理耍脾氣的模樣了,隋策不禁生出久違的懷念來,饒是周身疼得連說話都吃力,他還在虛弱地取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總不在人前哭了,公主殿下,你哭起來好醜啊。”
即便滿臉的狼狽,商音竟仍不忘怒氣衝衝地替自己正名:“胡說,我哭……好看呢!”
他也不憋著,突然在那頭笑出了聲,眼角眉梢全是飛揚的顏色,溫暖得宛若春水。
商音實在是沒遇到過不要臉到如此地步的男人,殘餘的那點心疼和擔憂瞬間就不夠用了,當場便想發作。
正要開口,冷不防隋策一隻手伸過來,粗糲而乾燥地撫上她面頰。
他掌心的熱度剛剛好,彷彿浸過溫水的巾子,指腹擦去眼底下的淚漬時,那些薄繭尚有幾許生硬。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
有那麼一刻,商音從隋策的眼中讀出了一種似乎能夠命名為疼惜的情緒,有一種不願看她難過的心意。
青年頓時情不自禁地往前探了探身子,但肩背的傷著實太重,剛有所動作就鑽心刺骨,縱然是他也不得不認輸,安安分分地躺回去。
世上果然沒有比殘廢更戒色的東西了——
隋策嘆了口氣:“唉,我如今當真是柔弱可欺,有心無力……就辛苦你了,你來親我吧。”
商音剛還陷在滿腔的感動中沒出來,冷不防聽他這句話,漫天的溫存頃刻一掃而空,公主殿下立刻欲蓋彌彰地炸毛道:“什、什麼呀?!”
他理所當然:“就之前你在大牢裡的那個啊。”
她一張臉說紅就紅,直燒耳根,好在方才哭了一場,還能勉強拿感傷敷衍過去,“那、那能一樣嗎……”
商音這輩子都沒在大庭廣眾之下幹過此等傷風敗俗之事,原就想當作兩個人的秘密,心照不宣便完了,誰承想對方居然這麼堂而皇之地講出口。
公主惱羞成怒:“你你、你提它幹嘛,好好的!”
隋某人一貫的沒臉沒皮,頂著最蒼白的面容,說最無恥的話:“我想讓你親我啊。”
“你!……我現在,我現在怎麼親得出來嘛!”
她捂著兩頰索性側過身去。
隋策躺在床上欲言又止,末了靈機一動,眉心蹙起誇張地抽了口涼氣:“嘶……唉……”
他呻/吟之際還抽空瞅她的反應,“好疼,傷口好像……裂開了……”
商音果真大驚失色,顧不得她女兒家的矜持,連忙湊上前緊張地打量,“哪裡疼,哪裡疼了嗎……”
也就是在這時,青年趁人之危地抬起手兜住她的頭,略施了一點力道,下巴輕揚的瞬間,正好吻住商音的嘴唇。
不愧是今秋承諾的——乾乾淨淨的駙馬。
他口齒中沒了上次的血腥氣,混著藥汁與清茶的餘味,糾纏繾綣著她的每一處感官,舌尖舔著她的舌尖,細緻又認真,雙目卻難得沒閉上,長睫扇下時,瞳孔裡裝得滿滿的,都是公主明豔剔透的眉眼。
背後宮燈的燭火疏忽被拉成了幾道長而亮的光,閃爍在兩人相貼的唇與鼻峰之間。
一個在上,一個在下。
著實是個罕見的姿勢。
當隋策輕淺地吮咬落在商音下唇處時,她半勾著的腰終於酸得支撐不住,手臂一彎,壓到了他身上去。
“不行了,我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