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程萱生產當日沈清和方府之間鬧出的動靜不小,這個一邊是新貴,皇上的心腹之人,而另一邊則是老臣,還是皇上的親舅舅,兩者之間的衝突就越發引人注目,一些耳聰目明之人倒是聽到了一些傳聞,心裡都覺得方家這事做的不地道,政敵之間打擊報復的方法多的是,怎麼偏偏要牽扯到後宅,特別是正值人家夫人生產之時,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的事情,真真是下作的很。

輿論是偏向沈清這邊的,只是這時又有另一個訊息流傳開來,說是方府的一個小妾病死了,只是一個小妾死了,平日裡在京城是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可是這次偏偏死的是是方天朔找於太醫看病的那個小妾,說是這個小妾深得方二公子歡心,但不幸身患惡疾,方二公子特意請了於太醫來救治,沒想到於太醫竟被沈清搶了去,而這個小妾則因救治不利而死。

輿論開始變了,人總是偏向弱者的,雖說那邊是產婦急等著生孩子,但這邊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啊,更何況如今程萱活著,而這個小妾卻死了,於是就有人說沈清自私自利為人霸道,而方家卻成了苦主,之後更是有御史在早朝之上上折參奏沈清,說他擅闖他人府邸,恃寵而驕目中無人,不堪為朝廷官員。

就在這個時候,沈清還沒辯一辯呢,方江河卻上前了,他往日挺拔的脊樑看著彎了不少,透著幾分沉沉的暮氣,聲音也是虛弱的:“回皇上,沈大人此次的確是擅自闖到我的府邸帶走了太醫,家中老母因此受到了驚嚇,最近一直纏綿病榻,連我家天朔的房中人也因此去世了,臣心中實在氣憤,不過後來細想,沈大人也是因太過擔心自家夫人而已,臣雖不滿,但到底也存了幾分同人之心,這事就此作罷吧。”

方江河的垂暮之態,以及這有意的退讓,倒是讓朝中不少人都暗暗點頭,覺得這才是一代名臣的風範,反而這個沈清嘛,倒是顯得有些小人得志了。

傅修看著沈清,他想知道沈清的態度,沒想到沈清出列之後奏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回皇上,方尚書的通情達理讓臣甚為感動,臣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按禮法來說,太后孃家是要封為承恩公的,今榮家貪汙枉法,自是不能受封,而皇上您的生母,先帝時期的德妃已被封為了聖母皇太后,那麼如今方家就該封為承恩公了。”

方江河臉色大變,正要上前阻攔,卻被程侯爺搶先一步:“臣複議,方尚書這些年為國盡忠,甚是辛苦,應以公侯封之,以籌辛勞。”

季白上也前一步:“臣複議。”

緊接著又有多位大臣上前複議,儘管方江河不斷強調自己位卑不敢登高位,但是這麼合情合理的事情,傅修直接就應了,當天便下了旨,封聖母皇太后孃家方江河為承恩公,位列一品。

沈清和程侯爺往外走的時候,程侯爺說道:“皇上應該也是對方家不滿了,所以才答應的這麼快。”

“是啊”,此時還是早晨,太陽昇起處有著萬丈霞光,瑰麗無比,沈清眯起眼:“方江河以為只有自己是聰明人呢,只是這位聰明人接下來估計要腹背受敵了,我朝規定外戚是不能擔任三品以上高官的,想必對於吏部尚書這個職位,很多人都躍躍欲試呢。”

程侯爺總結一句:“很快他就會明白什麼叫做大勢所趨,等著看戲吧。”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在禮部官員的要求之下,新出爐的承恩公方江河不得不辭去了吏部尚書一職,沈清知道,方江河的勢力已經被咬下一半了,而這只是第一步而已。

時間進入十月份,天氣越發地冷了,而沈清又開始放大招,大朝會眾目睽睽之下,上書參奏方公爺任吏部尚書期間,貪汙受賄,收受贓銀高達二百萬兩,其間又摻雜著買官賣官,權錢交易等等罪行,更是將涉罪官員列了個清清楚楚,此奏一出,滿朝譁然,方江河面如土色,連傅修的臉色都難看的厲害。

傅修透過皇冠的十二旒珠看著沈清,珠子微微晃動,帶著沈清都模糊起來,只看到他頭微微低著,卻背如青松,身如修竹,端的一派好風華,但是對傅修而言,這樣的沈清似乎有些陌生了。

傅修不知道方江河的罪行嗎?他自是知道的,否則當初也不會順水推舟封他為承恩公,其實就是變相卸他的吏部尚書職位,只是方江河終究是他的舅舅,他們之間還是有情分的,而且方江河已經老了,前不久才經歷過喪子之痛……傅修願意給他一個安穩的晚年。

傅修覺得沈清應該是明白他的心意的,只是為什麼要這麼咄咄逼人呢?他已經夠偏袒沈清了,一直在支援他,提拔他,可為什麼沈清沒有設身處地地為他想一想呢?為什麼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退一步呢?

傅修注視著沈清,他的頭雖然對著自己低下了,但他知道,他有著一身的傲骨,打不斷,敲不碎,折不彎,對著他亦是如此。

傅修一言不發的走了,在太監尖利的退朝聲中,沈清看著腳下光可鑑人的地磚,那裡有他模糊的倒影,頭戴常翅帽,身穿緋色袍,那是他,但已不是曾經的他,為了他的家人,他終是與曾經的“方四哥”漸行漸遠了。

方江河的罪行被沈清爆出來,且證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新任的吏部尚書鍾大人都不能罷了,否則以後出事了由誰負責呢?鍾大人一再上奏要求嚴查此事,只是傅修這次好像有意跟大臣擰上了,遲遲不下旨意,於是一次早朝之上,沈清再次上書:“今有原吏部尚書,現承恩公方江河,貪汙受賄以權謀私,上竊國家利益下擾百姓安寧,臣請求皇上嚴查。”

傅修坐在上面,十二旒珠後的面龐模糊不清,但大臣知道皇上這是不高興了,於是就有方黨趁機上奏:“皇上,臣以為沈大人所言純屬誣告,且有報復之嫌疑,若因此就對方公爺進行清查,會寒了眾大臣的心啊。”

“報復?”沈清的聲音清清淡淡,猶如炎炎夏日中猛的觸碰到了冰塊,人會不自覺的顫一下:“若有人這麼理解也可以,那就算是報復吧,只是我卻是為了那些無辜的平頭百姓報復,就讓我來給眾位大臣說說吧。”

沈清語調平緩,娓娓道來:“先帝三十一年時豫章有一件挺著名的案子,說是一個農夫手拿斧頭砍傷了當地的縣令胡繼鋒,事情發生之後很是轟動,那個農夫最後被處以死刑,朝廷以為案子就這樣結了,可是你們知道當地百姓是怎麼說嗎?”

“呵呵”,沈清冷笑幾聲:“當地百姓說怎麼沒把這個胡繼鋒砍死!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個胡繼鋒離任之後,可是拉了滿滿十大車的東西呢,而留給當地百姓的卻是滿目瘡痍,那這樣一個敗壞不堪的人是怎樣當上一地縣令的呢,靠的就是我們的方公爺了,聽說當初人家可是送給方公爺一對先唐時期的秘色瓷呢。”

“我作為左副都御史,如今看到了不平之事,上奏朝廷本是天經地義,怎麼就成了攜私報復了?”沈清神色端厲,語氣強硬:“到底是我心思不公,還是你們滿腦子的小人之心!那以後誰跟我有過節了我還不能參他了不是!朝廷倫理敗壞就從你們這些人身上開始的!”

沈清一句句擲地有聲,只說的方江河一眾人心肝俱顫,朝中之人也第一次見識到了沈清的強勢,事情至此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傅修心中再不舒服也不得不下令:“方江河暫時解除一切職務,由大理寺和檢察院共同調查。”

……

十一月份京城下第一場大雪的時候,大理寺卿向皇上報告了方江河一案,具體罪行並沒有向外公佈,只知道方家一家被貶成了庶民,不過仍然可以在京城生活,沈清與季白聽說此事時正在家中小酌,季白抿下一口酒,臉頰兩側帶著一抹嫣紅:“皇上對方家手軟了啊,只是到底打蛇不死後患無窮,要知道方家還有一個女兒在宮裡呢。”

沈清手中把玩著一碧色酒碗,盈盈燈光下,沈清的指尖和茶碗都散著融融的光,竟分不清哪一個更耀眼,沈清聞言後扯扯嘴角:“方家已是不成氣候了,這一次從輕發落,一方面是皇上對他們家還存著情義,另一方面就是皇上生氣了,我逼著他處理了方家,他心裡會不舒服,會覺得受到了冒犯,我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不復從前了。”

季白又飲下一杯,他也不否定沈清的話,只是勸慰道:“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咱們從皇上潛邸之時走到如今,情分還是有的,如今皇上生氣只是一時的,再說了”,季白露出一絲笑:“你把人家的親舅舅都幹掉了,還不許人家生個氣啊,你不知道現如今京城的人都叫你玉面閻王呢,先是幹掉了太后孃家,如今又幹掉了皇上舅家,京城的官可是怕了你了。”

沈清不禁一笑,只是卻沒有什麼喜意,如今皇上生了他的氣,對他也是大不如前,這朝中之人哪一個不是精的跟猴一樣的,都開始疏遠他,他讓方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自己又何曾不是呢,只是,他到底是不後悔的。

……

崇德最後一年就這樣過去了,新的一年啟用新年號永嘉,傅修就稱之為永嘉帝,過年期間本是人來客往的重要時候,沈清倒是閒得很,除了鎮北侯府和一些親近之人,他基本不參加什麼飲宴,不過想必那些主人家也很稱意,畢竟不請他的話,禮數上過不去,也害怕他以後重獲聖心,可若是請的話,又怕礙了皇上的眼,如今沈清能主動不參加就很好。

沈清自覺沒什麼,可是家裡人對他總是小心翼翼的,連程萱也總是有意無意地勸解他,生怕他想不開似的,沈清覺得好笑的很,這天一邊抱著澄澄一邊反勸起程萱來:“咱像以前一樣行嗎?我真的沒什麼啊,能多待在家裡陪陪你和孩子,我很開心。”

“真的?”程萱的臉依然是圓圓的,有一種豐腴的美,沈清趁著下人不在屋內,在程萱臉蛋上“啪”親了一口,程萱已是為人母的人了,臉還是不可控制的紅了,嗔怪地看著沈清,沈清抱著孩子靠近她:“今年元宵節到底還在國喪期間,不好出去,咱們在家過好嗎?”

程萱自是答應的,而元宵節一過,也代表著先皇的國喪結束了,民間到處都是吹吹打打辦喜事的,民間如此,皇家也是要辦一辦的,二月二龍抬頭這一天,皇宮有旨意下發:後宮空虛,將由皇后娘娘主持,在京城官員家中選取十五歲到十八歲之間的秀女,充實後宮。

而這一年,沈沐十五歲了。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